一行人这顿饭并没有吃上太久。
岁岁年纪小,又舟车劳顿的,如今见了阿娘后又因为对方亲昵的态度而彻底放下心来,吃饱喝足后难免见了几分困意,一碗饭都还未曾见底便已经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模样。
长公主见岁岁眼眸半合半闭的,便放下碗筷去搂女儿。
柳煜见状,刚要说话,肩膀便被孙嬷嬷摁住。
孙嬷嬷朝着柳煜摇了摇头,朝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长公主将岁岁搂在怀中,轻声哼着童谣,待岁岁彻底入睡之后才将人抱入了房中。
瘦瘦小小的幼童蜷缩成一团,手中还抓着半块糕点。
长公主也不嫌弃岁岁手中的糕点,只是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岁岁脸上的淤青。
等退出了房内,长公主眼眶泛红,恨恨道:“我的岁岁还那么小……你瞧见她方才的模样没有?”她忍不住垂泪,哽咽道,“哪家的郡主像是我家的岁岁这般,吃个饭还要瞧人脸色?”
“孙嬷嬷,你同淮儿一道去了那平城,可曾见了养育岁岁那家人?”
早就守在一旁的孙嬷嬷闻见长公主的问话,连忙站了出来,将赵家人如何对待岁岁都一一说明。
长公主听得气恼无比,伸手便要去砸手边的茶杯,视线猛然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又强忍了下来。
“你莫要生气,那赵家人这般欺负岁岁,的确是她们该死,但如今岁岁既然已经寻了回来,最要紧的便是好生照顾岁岁,旁的事情便都不重要了,你可莫要气坏自己的身子。”
顾若兰见好友这般生气,连忙安抚她:“这些原都不是你的错。”
“都是曹家那群贼子!”长公主恼怒道,“若是曹尚那个老匹夫,我的岁岁怎么会、怎么会……”
“曹家固然可恨,但他们早就被抄了家,自是他们应得的。”
长公主冷笑一声:“抄家灭族又是如何?成王败寇,他们早该明白自己的处境才是,竟然还敢这般算计皇兄,算计柳家,算计我的岁岁……岁岁如今受了那么多苦,我真恨不得吃尽他们的血肉!”
见长公主说着说着便要落泪,顾若兰连忙去给她擦拭眼泪。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些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再想无用,岁岁丢了本就是你的心病,如今将她寻回来了,你也要好生养养身子,再多陪陪这孩子才是。”
顾若兰回头望了一眼房门,柔声道:“岁岁这样胆怯,若是没有你,只怕……”
孙嬷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闻见二人谈话也未曾说些什么。
思及柳煜对待岁岁捉摸不透的态度,孙嬷嬷到底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
岁岁睡醒的时候,天色隐隐见了几分暗。
她从柔软的床榻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望着富丽堂皇的屋子,好半晌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在平城的赵家柴房之中,而是回了她原本的家。
岁岁拥着被子,嗅着榻上跟长公主一般的浅淡幽香,视线在四周溜达。
“阿娘……?”岁岁小声喊了一声,并未在屋内得到任何回应。
不安占据了岁岁的内心,她无助的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所以阿娘突然便不喜欢自己了?来时哥哥就同她说过要诸多注意,莫要惹阿娘生气……她又教人失望了吧?
岁岁只觉得鼻头一酸,内心充满了迷茫无助。
她从床上爬了下来,没有在地上找到自己的鞋子,只好穿着袜子跑了出来。
屋外是小池花园,重重长廊,廊下点着长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岁岁出了门也未曾瞧见人,顿时便慌了神,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分不清方向。
岁岁咬着唇角不敢哭,便闻见有人惊呼一声:“小郡主,您怎么跑出来了?!”
端着托盘的婢子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一边将手中的托盘置于一旁,一边将没有穿鞋的岁岁抱了起来,不忘回头唤道:“谢管家,您瞧小郡主……小郡主您怎么哭了呀?”
“阿娘在哪里呀?”
岁岁被香香软软的婢子抱在怀中,瞧不见一个熟面孔,仍旧满是不知所措。
谢管家快步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瞧着岁岁:“小郡主的衣裳都做大了些,公主亲自去给小郡主您置办衣裳了,若是小郡主再睡上半刻,公主定然回来了,您莫要害怕。”
岁岁听得晕晕乎乎,知晓阿娘此刻不在府中。
她睁大眼睛望着和善的谢管家,仍小声问道:“那、那伯伯,哥哥在哪里呀?”
“世子倒是在府中,老奴这就送小郡主过去。”
谢管家从婢子手中接过岁岁,视线瞥了一眼婢子,对方旋即会意,匆匆出门去寻长公主。
“岁岁现在去找哥哥,会打扰到哥哥么?”
岁岁小声询问谢管家,声音满是不安。
“怎么会呢?小郡主您莫要这般想才是。”
“您瞧,小郡主的屋子就在公主的隔壁,再往那边就是世子的院子,走两步便到了,小郡主莫要害怕。”谢管家抱着岁岁往前走,仍旧笑眯眯的哄她,“赵老夫人的屋子也在东厢呢,很是亲近。”
岁岁果然被他哄住了,微微睁大眼睛:“奶奶、奶奶也有自己的屋子么?”
从岁岁记事开始,在赵府她跟奶奶便是一直都住在柴房之中,莫要说什么自己的屋子了,她见过一次赵家两姐妹的屋子,只记得比她住的柴房要大上好多张床,又精致又好看。
她如今的家比起赵府要更加的气派,即便是柴房也该是比原先的要更好才是。
柳煜此刻人尚在书房之中练字,闻见外头的声音时并未多加注意。
直到谢管家抱着岁岁敲响了书房的门。
“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长廊的暖灯落在岁岁瘦弱的肩膀上,衬的小姑娘噙满泪珠的双眸清亮无比。
她缩在谢管家的怀中,在望见柳煜的那一刻突然红了眼眶,泪水迅速积满双眸,朝着柳煜下意识的微微倾斜身子,两只小手也朝着他伸了出来,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