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黄肌瘦,身上总是带着些许市井人家的痞气与算计。
反倒是五岁的枝枝生的很是好看,眉眼间依稀辨认得出几分长公主的模样。
尤其是枝枝闭着眼睛陷入梦乡之中,眉头微微不安的蹙了起来,眼角的泪痕未干……那副样子同长公主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每每思念丢弃的女儿时,她时常会抱着小衣裳睡着。
满脸泪痕,愁容一片。
南淮垂着眼眸凝视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小姑娘,眼底冰冷一片。
上一世时,南枝也不知晓是从何处得知长公主时常会抱着她衣裳落泪的事情,每每惹出祸端,便将此事拿来压南淮,指责他苛责,对不起母亲,仗着众人对她的愧疚胡作非为。
她想要的东西,那便无论如何都须得手。
她看不顺眼的人,那便定要比她不如意。
南淮眼底的厌恶翻天覆地,搭在枝枝身侧的手也缓缓移到了枝枝的脖颈处。
……五岁的枝枝对人如此不设防,脖颈纤细,他只要稍加用力便可夺去她的性命。
手堪堪移到脖颈上方,南淮猛然闭上眼睛,平复心情,低声喃喃道:“此刻我不杀你,但决计不是因为对你心软,只是为了阿娘罢了,南枝……但愿这不是我做出的错误决定,你莫教人失望。”
孙嬷嬷抱着新衣裳入门时,瞧见的便是南淮发呆一般盯着怀中的妹妹。
她连忙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同南淮道:“奴婢瞧小郡主睡得很是不安稳,世子你且莫要动。”
孙嬷嬷是从小服侍长公主长大的乳娘,地位同旁的下人都不一般,要更加的多出几分尊敬来。
平日她在府中亦是十分疼爱南淮,是以南淮一直都十分尊敬孙嬷嬷,平日亦很是听孙嬷嬷的话。
冷不防听见孙嬷嬷如此偏心枝枝的话语,南淮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孙嬷嬷倒是同上一世一般,偏爱枝枝偏爱的简直不像话。
“奴婢入门时瞧见外头那几个人还跪着,世子打算如何处置?”
孙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
南淮抬起头看了一眼孙嬷嬷,神情一派温和而又无奈:“这样冷的天气,让他们多跪一跪就是了,我们倒也不必太过分,阿娘常同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大家都好。”
“他们如此心狠的对待小郡主,就罚他们跪一跪?!”
孙嬷嬷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外头跪着的几人,又看了一眼南淮,愤愤道:“世子,长公主心善,可她到底疼爱小郡主,若是知晓小郡主在此受这样的苦,又被这些个——”
欺辱郡主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小事情。
若是南淮如今赐死他们,只怕他头顶那位天子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南淮口中心善的长公主在此,欺女之痛也怕是会让她狠下杀手。
但南淮深知枝枝最是厌恶徐家人,上一世枝枝认祖归宗之后,徐家人一心想要同枝枝拉好关系,奈何上门却被枝枝百般奚落戏耍,此后徐家两姐妹便同枝枝相看两生厌。
徐素素刁蛮跋扈便也罢了,可那徐嫣嫣文采斐然,常奚落枝枝大字不识,粗鄙不懂才艺。
南淮虽然不喜欢徐家两姐妹,可却也愿意留他们一命,为日后长公主识得枝枝真面目做枚棋子。
但是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同孙嬷嬷说出来的。
“嬷嬷,”南淮好声好气打断她,同她解释道,“枝枝的确在此受了许多苦,阿娘若是知晓定然要伤心自责,她身子不好,寻回了枝枝本是好事,何苦要同她说这些惹阿娘白白再伤心一场呢?”
“徐家的人虽然坏,可到底是他们收养了枝枝,让枝枝平平安安长到了五岁,若不是他们,只怕枝枝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山头了,如此功过相抵,阿娘身子不好,权当我们积些德吧。”
“我们日后对枝枝好些,弥补她如今所吃的苦,这些事也不必告诉阿娘了,免得她伤神。”
南淮神情温和,语速不急不慢,说的甚是有道理。
孙嬷嬷却敛去了怒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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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说的这些,枝枝一概不知,她正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梦中枝枝再度回到了一个时辰前,被徐素素从床上拽落,挨了一鞭子。
一顿毒打之后,枝枝磕破了脑袋,与病重的徐母被一同锁在了柴房之中。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耳畔却能够清晰的闻见众人急匆匆走出去的脚步声,还有厚重的锁链落在门上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声逐渐落幕。
孤独感跟无措在一瞬间将枝枝淹没。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猛然睁开了眼睛。
枝枝惊慌失措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望着陌生的房间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她立刻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双足往外跑去:“奶奶!”
南淮早在门口时便闻见了枝枝的叫声,不由得蹙了蹙眉头,推开门道:“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个小身影动作利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奔跑过来的姿态却有几分跌跌撞撞,像是随时随地便会摔倒的模样,不由得迅速往后退开两步,神情便也沉了下来。
“此处无人,若是你要假装摔倒诬陷我推了你,只怕没有人会捧你的场。”
南淮声音冷淡无比,盯着那奔跑不稳的小身影,心底没有半分同情。
然——
小团子虽然跑的踉踉跄跄,可是却精准的扑到了南淮怀中,揪住了他的衣裳。
枝枝的小短手不够长,不足以环一圈抱住南淮,是以只是攥着两边,哽咽了起来。
“枝枝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也不会再弄脏衣服了,不要把枝枝关起来,枝枝害怕。”
小姑娘哭的奶声奶气,又拖长了尾音,满是恐慌跟无助。
南淮一时摸不准她在玩什么花样,狐疑的盯着脚下的一团绒毛。
想起上一世枝枝每次的诬陷,南淮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见并无人跟上来,也不知晓枝枝此刻抱着他哭究竟是在诬陷他些什么,还是要耍别的花样,眉头便一直紧紧皱着。
“谁要将你关起来了?人都还没有到府中,你这是要干什么?”
南淮冷声开口,引得抱着他的小姑娘抬起了头。
双眼噙满泪珠的枝枝抽抽搭搭的:“那你能带枝枝去看奶奶么?”
她拽着南淮的衣裳,像是拽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满心期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