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当初匆匆出嫁有欠考虑,当初让母亲来照顾自己更是不妥,让母亲在家里饱受婆婆和小姑的折磨自己却从未真正关心过母亲更是十分亏欠,但当这些事情都已经木已成舟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懊恼不已,这是我的错,一个早该发现的错。
母亲的身体狠狠一颤,即便没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我也依旧能感受得到床板轻微的颤动,呜咽的闪动。母亲将手里的水杯随手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神情复杂的看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来。”
“妈”我顿了顿,还是决定不再犹豫,继续说道:“要不明天你还是回去吧,回去照顾爸爸,他虽然是个军人,但也一定和我一样需要你。”
我以为母亲对我的决定表情会是惊讶、会是愤怒、会是激动、亦或是是释然,可是现实当中,母亲的表情却冷淡至极,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平静得一点情绪也没有。
或许我的想法,她早已心知肚明吧!母亲的反应虽然出乎我的意料,可这并不打扰我继续说出原因的理由,我面对着母亲却不敢看她,低声沉言道:“妈,生出了我这样的女儿你是不是很后悔啊?这么没出息,还老麻烦你们……”
我的话还未讲完,一直缄默着的母亲断然开口否定到,“当然没有了!”她说出这句话时,我能明显的看得到她太阳穴忽然暴起的青筋。“我王美丽的女儿怎么会没出息?没出能考上省大?没出息能当医生?小妍啊,你要知道,你是我和你爸的骄傲。”
母亲几乎是喊出的这句话,她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发颤,可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与决心。我诧异的抬眼看母亲,发现了她眼里忽然闪过的一丝光亮,我顿时后悔了将刚刚的话给讲出来。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
说到这儿,母亲转过头不再看我,望向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埋头幽幽地问道:“小妍,你是不是不相信妈妈?”
“……怎么会?我最相信的人就是妈和爸了。”
“那你……”母亲猛地顿住,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却满是颓靡的味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沮丧的母亲。“那天你这么护着王丽梅,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会失控的打了她?”
母亲终于说出来心结,紧凑的眉头为此而瞬间松懈,这不是诉苦而是一种解脱。
母亲的话让我猛然一惊,我如同被垃圾堵塞住的大脑瞬间就像被抽空了一般,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刻清醒异常。
我以为母亲是因为思念父亲会是在这里饱受折磨而难过,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罪魁祸首却是自己这一不经意的举动伤了母亲的心,成了她心里一道难以解开的心结。而这道心结因为我的疏忽,经过时间的洗礼,自问的猜疑,酿成了一道结上结。
一举动入眼,只因伤及深处;一段话入心,只因触碰心灵;一行泪流下,只因瓦解脆弱。母亲的脆弱我并不能完全明白,但是她对我问出口的话却的的确确的让我回不上话来,因为当时,我的的确确地是这样狭隘地怀疑冲动的母亲的。
我没有说话,只因为母亲的话实实在在的戳破了我的心思,我奢求她帮助我,却又对她加以防范,不给信任。或许只是一个轻微的一个举动,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伤了母亲的眼,寒了她的心。
“对不起!”我无话可说,剩下的唯有一千一万个很抱歉对不起。可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即便是最熟悉的朋友,即便是最亲近的人,我们都不能一味的相信他们会无限的原谅自己。
所以我决定诚心的道歉而不是像楚易一般,一味的敷衍自己。
母亲对我的道歉感到一些意外,或许她以为我会同她记忆中的女儿一样,笑嘻嘻的给自己找理由解释,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像这样的小摩擦便会形成一颗颗带着锐角的小沙粒,掩埋在岁月的尘埃里,终以不见。只是却忘了,这些小沙粒一直都带着锐角,足已伤人的锐利。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做错事,给对方带来麻烦,最伤人的是最在乎的人不信任自己。我知道那感受,并且十分理解母亲的心情。我不信任母亲就像楚易不信任我,相互矛盾相互伤害。一个轻微的举动便会被恶化成无限种可能,即便仅仅只是无心之说。
“妈,虽然我现在也不能百分百地向你保证信任你,但是请你足够的相信我百分百的爱你和爸,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最在乎的人,你们在我心里位置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你呀你……真是个折磨我的妖精,好端端的煽什么情啊!”母亲似要狠狠地指责我一番,但是她抬眼望了我一眼,灵动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就又收回了念头,紧接着便挥起手敲了一下我的头,故作气呼呼地望着我。
我往里凑了凑,缠着母亲的胳膊紧紧地靠着,大口大口地闻着母亲身上那股清凉油的气味,很奇怪,这样的气味对于近日有些敏感的我并不觉得刺鼻,反倒觉得很放松,很快,我便缩在母亲的身边睡着了。
我忘了我有多久没和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但是到了现在唯一还能记得的是,有母亲在旁的夜里,我从未做过噩梦。
我不知道母亲究竟有没有原谅我,她依旧同往日一般给我熬一大锅难喝的补气养血的中药鸡汤,但我不再埋怨,每一次都将其喝得精光,一滴不剩,总觉得幸福是那样的来之不易,每一颗盛情都不该被辜负。
后来,当我偷偷摸摸走进母亲的房间,蹑手蹑脚的打开那本被母亲慌张藏到枕头低下的本子,我才猛然地发现她那夜为何会抱着一本相册在黑夜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