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安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老脸，眼底闪过厌恶。
其实谢子安并没有认出柳云湘，只是，除了那个女人，也不会有人找过来，说出那种话。
他故意抬高声音：“不去，我与她本就没什么情分。”
又想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惧怕，不由皱眉，柳云湘给侯府当牛做马，都已经要死了，有何好怕。
“丽娘，你想我去？”
她摇头：“我怎么会想自己的夫君去见别的女人。”
谢子安又道：“丽娘，你还是这么美。”
“咱们都一把年纪，老夫老妻了……”
丽娘不知男人为何突然夸她，听了这话依旧娇羞起来。
谢子安自以为锥心刺骨的言语，并没有伤害到柳云湘分毫。
一个恶心透顶的小人罢了。
只可惜，柳云湘拖着虚弱残躯，走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咬牙走出这片桃源，身子一软，她倒在山路上。
“夫人，醒醒……”
柳云湘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征愣。
这分明是谨烟年轻时候的声音，可如今她已经是谨嬷嬷了。
睁开眼一瞧，谨烟不止声音，就连样貌，也是姑娘家。
“我这是怎么了？”
柳云湘躺在地上，哑声问着，指甲狠狠掐手心。
痛，不是做梦！
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狂喜，眼眶刹那湿润。
谨烟把柳云湘扶起来，急道：“夫人刚起身的时候突然就晕了，有没有摔到哪里？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柳云湘急速回忆，此时是她嫁进谢家的第三年。
而这次晕倒……
忙抓住谨烟，说：“没事，可能是累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歇一会儿便好。”
谨烟深知夫人性子沉稳坚韧，说一不二，扶着她倚在床头，塞了个软枕在她背后。
柳云湘摸了摸肚子，老天已经对她很好，给她机会亲自收拾靖安侯府这些败类。
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三个月……
她这个侯府三夫人，守寡三年，肚子里有了孩子。
还是大奸臣严暮的种。
前世，柳云湘没有犹豫，悄悄堕了胎。
这辈子，她该怎么对这个孩子？
她不想跟严暮有牵扯，可是，唯有这个孩子，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事儿柳云湘还想不明白，索性暂时抛开，寻思着眼下靖安侯府的情况。
靖安侯率兵出征北金，打了一年多，惨败，他和长子战死沙场，二子在天牢，三子装死躲在望石村。
大荣国库打空了，还割了三城给北金，追起责来，靖安侯府自然首当其冲。
看在靖安侯和两个儿子丢了命，留下一家老弱妇孺，皇帝罚没了谢家全部家财，却并未收回爵位。
因为嫁妆是女子私产，不属于夫家，所以柳云湘的嫁妆逃过了抄家。
如今侯府的日常花销，全指着她的嫁妆。
思及此，柳云湘吩咐道：“谨烟，叫老胡把账本送来。”
老胡是侯府账房，管账三十多年。
不一会儿，一个面相精明的白胡子老头就抱着一摞账本来了。
“有劳你走一趟，放这里吧。”
胡账房试探道：“三夫人为何突然查账，可是出了什么事？”
水至清则无鱼，任何账面都免不了糊涂的地方，他可不想被找茬。
“我查自己的嫁妆，需要理由吗？”柳云湘微微一笑。
胡账房无话可说，将账册放到桌子上。
柳云湘把几本账册摊开，慢慢翻看，胭脂斋的，有绸缎庄的，城郊果园的。
看到其中一项，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项。”她指给胡账房看，问：“每个月都支出一百两，是做什么的？”
胡账房看了看，回道：“老夫人用来接济远房亲戚，三夫人应该是知道的。”
柳云湘的确知道，她还知道，这个远方亲戚姓谢名子安。
她就是明知故问，然后顺势掐掉。
“先停了吧。”
“这……”
“我打算开间米粮铺，回头会把账面上的银钱都取走。”
谢子安那个孬种，责任不扛，钱照拿，到后来，每个月甚至增加到一千两。
他要是不想委屈心爱之人做妾，和离便是，柳云湘又不会赖着他。
偏偏，他和老夫人母子俩还要利用她支撑侯府，心安理得吃她血肉。
真恶心，真下作啊！
柳云湘觉得自己前世不是病死，是活活憋屈死的。
越想越犯恶心，她蹙眉，嫌恶道：“这什么穷亲戚，打秋风这么久了，真是够没用的。”
胡账房垂下闪着精光的老眼，三夫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嫌弃，摆明是下老夫人面子。
“老夫人那里如何交待？”
柳云湘不答反问：“胡账房如今的月钱是多少？”
“三两。”
“我给你涨到五两。”
胡账房激动得白胡子一抖，三夫人好大方，一下给他涨了这么多！
柳云湘又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了，老朽这就回去，将账面上的银钱归拢一下，等三夫人取时也方便。”
“好，去吧。”
胡账房躬身退了出去，看来侯府要不太平了。
虽然，本来就风雨飘摇的。
柳云湘起身，揉了揉腰，又让谨烟去打听东院老夫人那边的动静。
谨烟一溜烟儿的跑了，跑回来也是屁颠屁颠的。
“夫人，刚才老夫人出门了。”
柳云湘杏眼一凝，老夫人极有可能是去了望石村。
想到这里，她心中满是灰暗，戾气丛生。
“我们也出门。”
马车哒哒来到街上，没多久就停住了。
车夫说道：“三夫人，文昌伯府外围了很多官兵，凑热闹的百姓把路给堵住了。”
柳云湘掀起车帘，隔着拥挤的人群，一眼就看到，站在府门口的男子。
他面如冠玉，凤眼含笑，外形可以说是极其惹眼。
一身玄色锦衣，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枝桃花。
不少姑娘媳妇状似在看热闹，其实是在偷偷看这人。
而他面前，跪着一个穿绯红春衫的女子，一边哭一边磕头，求他放过她的家人。
柳云湘认得，女子是文昌伯府的大姑娘，才貌双绝，性情高傲，是鼎鼎有名的盛京双姝之一。
看到她，柳云湘想到了自己，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求他……
严暮若有所觉，精准捕捉到柳云湘的马车，倏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