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要去哪儿？”

“皇后娘娘，你如今身怀六甲，不宜走动，还请娘娘静养。”

“陛下有旨，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无故不得离宫！”

……

“滚开！”江鸾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太监宫女，赤红着眼，厉声道：“今日，我一定要出宫不可，谁敢拦我？”

话落，不顾自己笨重的身子，强行要突破人群往宫外去。

那些宫女太监顾忌她怀孕，不敢下重手。但是他们人多，层层叠叠的拦在江鸾的面前，将江鸾团团围住。

江鸾眼眶极红，被围着出不去，急得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滚开，滚开！”江鸾红着眼怒吼：“我要出宫，让我出宫！”

但是那些宫女太监只听皇帝的话，半点不肯让步。

江鸾望着眼前的人群，心头渐渐地涌上一股绝望。

她的父兄还在等着她，而她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她咬了咬牙，伸手拔下头上的凤钗，恶狠狠地道：“滚开！再不让开，我就……”

“都滚开！”一声厉喝打断了江鸾的话。

紧接着，一个男人拨开人群，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手持长刀，带着满身的戾气大步走到了江鸾的身边。

他冰冷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扫，冷声喝了一句：“谁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他一来，那些太监宫女活像是老鼠见了猫，一个个低眉顺眼瑟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来人抬手去扶江鸾手腕，低声道：“微臣送娘娘出宫。”

江鸾却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来人。

墨玄，萧逾心腹，如今手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可在从前，他不过是个太子随从而已。

当年墨玄同萧逾被人追杀至龙虎山脚下，是自己将他们带回了龙虎山，救他们一命。

萧逾过河拆桥，要杀她江家满门。

那墨玄呢？他是不是和萧逾一样，打算恩将仇报？

他来，是来帮着萧逾拦自己的吗？

毕竟他对萧逾忠心耿耿。

墨玄飞快地扫了眼她手里握着的凤钗，随后闷声说：“娘娘不用怕微臣，微臣不会害你。”

江鸾根本不信。

墨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当初在龙虎山，微臣与陛下被人追杀，是娘娘救微臣一命，微臣当还。”

江鸾神色有了一丝松动，暗想：你总算记得！

她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墨玄的衣袖，声音哽咽地说：“求求你，带我出宫，带我回江府。”

墨玄沉默地握紧了江鸾的手腕，带着人快步往外走。

有了墨玄开道，一路之上再无人敢阻拦。

马车之上，墨玄看着江鸾通红的眼眶，低声说了句：“你别着急，我们快一点，来得及的。”

江鸾看墨玄一眼，没吭声。

这个墨玄，平日里寡言少语冷冰冰的，活像是个假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只是现在的自己无力回应。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地方尚未停稳，江鸾就跳了下去，墨玄拦都拦不住。

江鸾脚一沾地，就往江府狂奔。可刚走几步，江鸾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此时，江府的大门敞开，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腥甜味儿就越浓。

江鸾站在江府大门前，突然间就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墨玄从后头上来，伸手拉住江鸾，神色不忍，低声说了一句：“娘娘，别去了。”

他一眼看到这敞开的大门，就知道他们来晚了。

江鸾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墨玄，一步一步地往大门走去。

迈过门槛，一脚踏进门内，只听啪的一声，有水打湿了她的鞋袜，溅上了她的小腿。

江鸾身子一僵，缓缓地低头。

脚下一个水洼，鲜血汇聚而成。此时江鸾的半个脚背陷在里面，红色正一点点地顺着鞋底爬满她的鞋面。

江鸾倒吸一口凉气。

任是她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是眼前一黑，身子忍不住的踉跄了一下。

她保持着一脚在门内一脚在门外的姿势没动，然后一点点地抬起头往里面看去，整个院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入目一片血红，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

有给她奉过茶的侍女，有给她领过路的小厮……一张张熟悉的脸，此时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视线从这些尸体上移开，缓缓抬起，便见前院廊下用麻绳吊着三具尸体。

在看清这三具尸体的一瞬间，江鸾直接双腿发软往地上跪去。

她的父亲，她的两个兄长，此时就被人吊在廊下。

“娘娘！”

墨玄一步上前，一把捞住江鸾，那双向来冰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担忧。

江鸾眨了眨眼，感觉双眼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流了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起了一层血雾，世界变成了一片暗红。

墨玄扶着她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脸颊的液体，是血泪。

墨玄喉咙哽了哽，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做什么？”

墨玄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身龙袍的萧逾从禁军后走出，冷冷地看着他们。

墨玄眸光动了一下，没吭声。

皇帝的视线落在江鸾的脸上，沉默片刻，随后说：“早说过让你安心养胎，你非要闹。”

他迈步过来，伸手将江鸾从墨玄怀里抱过去，沉声对江鸾说：“走吧，跟朕回去。”

江鸾眨了眨眼，隔着一层血雾，定定的看着萧逾的脸。

她江家，三代为匪。到了她父亲这一代，更是占山为王，实力强到让朝廷都头疼。

而当年的萧逾尚为太子，奉命带兵剿匪，可行至龙虎山山下的时候却在大雪之中迷了路。除此之外，他还遭遇着来自其他兄弟的暗杀。

他带着墨玄一路逃窜，最后倒在雪地里，是自己救了他们一命。

萧逾花言巧语骗得自己的芳心，哄得自己不顾父兄的反对非要与他成亲。可大婚之后，萧逾才表明身份，彼时木已成舟再难转还。

父兄为了自己，接受朝廷招安，让萧逾没费一兵一卒地拿下了龙虎山。

此次大功，让萧逾坐稳了太子之位。

而江家，则成了他手中最趁手的武器。

可她没想到，萧逾坐稳皇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江家满门。

江鸾突然抬手，手中的凤钗抵在了萧逾的脖子上。

萧逾动作停下，缓缓的道：“鸾鸾，别闹了，好吗？”

江鸾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凤钗，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萧逾神色冷漠，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应当：“江家满门皆为匪，留他们在朝堂，是对其他文武百官的侮辱。”

江鸾眼眶红得厉害，攥着凤钗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我也是匪！”江鸾一字一句：“我的存在，不也是侮辱了高贵的皇帝陛下吗？你怎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萧逾眼神微动，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匪！”江鸾手上用力，凤钗刺破了萧逾的皮肤，有血落在她的脸上：“萧逾，杀人偿命！”

萧逾微仰着脖子，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江家虽然没了，但是龙虎山的其他人还在。鸾鸾，你总要为他们想一想。”

江鸾的手一抖，握着凤钗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萧逾看她一眼，说：“朕知道，你一向很懂事的。”

说罢，搂着她就要往外走。

江鸾静默片刻，随后咯咯笑出声来，猩红的眼里往下躺着鲜红的血。

萧逾脚步僵住，低头去看，却见江鸾手里的凤钗猛地插进了自己的脖子。温热的鲜血溅起，喷了萧逾满身满脸。

江鸾看着萧逾惊愕的脸，缓缓的笑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了墨玄的声音，没叫她娘娘，而是撕心裂肺的一声：“江鸾！”

——

龙虎山，远近闻名的土匪窝。

此时寨子里的一间厢房内，江鸾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她一张脸煞白，眼尾通红，眸子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慌痛苦。

她像是做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噩梦，此时仍旧未曾从噩梦中挣脱。

直到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小姐，你醒了？”

江鸾一愣，猛地抬头看向来人，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春桃？”

春桃将水盆放下，点点头，说：“正是奴婢。”

“你不是……”江鸾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她视线从春桃身上挪开，环顾四周，待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江鸾喃喃地道。

如果不是梦的话，她怎么会回到龙虎山，回到她曾经长大的地方？

“什么梦？”一边的春桃将拧好的帕子递到她的手上，问：“小姐还没睡醒吗？”

江鸾手有些发麻，接过帕子盖在脸上。

帕子过了一次手，已经有些凉了，覆在脸上时冰的江鸾打了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一把掀开帕子，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春桃。

人是活的，她有感觉。

不是梦。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