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氏一愁莫展的时候,隔壁村的金婆子上门了。她做着媒婆的行当,偶尔兼任牙婆。
“您老今儿来是?”白氏不解金婆子怎么找上她,就算要给小叔子说媒也应该去找她婆婆呀。
“看你说的,不是你打发你家银柱去请我来的吗?”金婆子甩着帕子道。
“我家银柱?”白氏糊涂了,她有叫银柱去吗?
“是啊。”金婆子点头。
“娘,不是说救爹要很多银子,家里钱不够,想把香儿卖了换银子吗?所以你才叫我去请金婆婆过来的呀!”一直在躲门外偷听的银柱突然站出来插嘴道。
白氏茫然地看着银柱,自己说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也有过这想法,但是……
她没有立即否认儿子的话,心下却在思索这个法子。
金婆子在等着她的回应。
半响后白氏才开口问道:“不知像我家香儿这样的能卖多少银子?”
“这个嘛,像香儿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卖到大户人家做婢女,也就七八两吧,多也不过十一二两。不过我看香儿的容貌是出挑的,能卖个高价钱,十五两!如果你愿意,我立即带走,放心,我会给她找个好主家的!”
金婆子双眼闪着精光,像香儿这样的好苗子,卖到大户人家,二十两是跑不了的!
“才十五两,这也太少了吧,我听说有的能卖几十两呢!”
白氏还没作声,银柱却率先不满地开口了。别欺他年纪小,他可是打听过的。
金婆子听了这话笑了笑,道:“我的儿,你不知道,那种卖几十两高价的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给香儿找的可是去大户人家做婢女,将来大了,运气好还能放回来的。其他的地方,那可是一走就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再见到的,可怜呐!”
说完还叹了口气,她虽做着牙婆生意,但不是那种丧尽天良的人,赚钱也是有底线的。
“金婆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不就是青楼么?没关系的,只要银子多就行!”银柱说完还小声地嘀咕了两句,本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贱坯子,再回去又怎么啦?哼!
白氏还是没作声,任由儿子说话。
看到这金婆子也明白过来了,莫非?于是试探着问道:“满江家的,你自己是个什么主意?是要找银子多的?”
白氏目光闪烁,原本还没想到,但这一想,反正要卖,银子多点更好啊!那样就能将钱都凑齐了,说不定家里的银钱还能剩下些,也不用卖田地了,只是……
“满江家的,你可要想清楚喽,将孩子卖到那种脏地方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金婆子的声音冷了下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白氏看不出这么心狠!香儿那孩子也养了几年了,还听说当时还得了她父母一大笔钱财,如今却要将她推进火炕。
听出金婆子话中的不满,白氏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不行,不能这么做,他们家还要在这里生活,儿子还要读书,名声不能坏了!
但是……
但是十五两真的不够呀,于是抹了抹眼泪开口道:“您老不知道啊,公公和满江还被人扣着呢,那么多银子实在拿不出来呀!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过您老说得对,不能将孩子推到火炕里去,您老再帮忙想想,还有什么银子多一点的好去处……”
呵,银子多的好去处?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过她也不忍香儿那小丫头遭难,想了想,倒还真被她想到了一处。
“城里洪家戏班的班主要我帮他物色两个唱戏的好苗子,要不我带香儿去试试?那洪班主为人厚道,开的价钱也丰厚,再说学戏也算是一技傍身,将来出了师成了角那可就吃喝不愁了,你们做父母的也能跟着沾光呢!”
戏班?
这主意不错,虽说戏子是下九流,但说起来可比青楼女子好听多了。再说像金婆子说的,这也算是有一技傍身了,古时候的皇帝还唱戏呢!
白氏稍加思索便同意了。
于是金婆子将香儿带到洪家班,洪班主看了后非常满意,出三十两银子买下香儿。
金婆子尽管只得了一两银子作酬劳,但心里还是很痛快的,那么水灵灵的小丫头,真不忍心她陷入泥沼中。
白氏拿着三十两银子眉开眼笑。
“好孩子,你别恨娘,娘也是没办法,爹爹被恶人扣着……好在就在城里,离家近,等爹爹回来了让他去看你……”
香儿要走了,临走时白氏抱着她说了不少好话,又掉了一回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香儿别恨她,别恨家里,她也是无奈的。
香儿懂事地点点头,告别家中的亲人,便跟着戏班的人离开了这个呆了六年的家。
走在村外的小路上再次回首往家的方向望了望,她以后还能回来吗?
抹了抹红红的眼眶,香儿一步一步踏出了李家村……
……
等李满江找到洪家班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
时间进入冬天,李满江穿着旧棉袄缩在戏班门外等消息。
那次在江州遭逢大难,后来家里凑齐银子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连气带吓的,李父一回来就病倒了,将养了两月才好。家中没有船就没了营生,大嫂袁氏还整天阴阳怪气的,怪他自做主张跑那么远将自家的船丢了。
李满江心中郁闷,整天借酒浇愁,也没太关注家中的儿女。有次问起怎么不见香儿,白氏跟她说送香儿给人帮工去了,他那时心情不好,也没细思她的话,便信了。
还是前两天跟一人口角,那人讽刺他,说他捡个女儿好划算,养几年就能卖几十两银子,更何况当时还收了人家父母一大笔钱。
当时他气得满脸通红,跟人据理力争说没有……
但围观的人都那么说后,他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那七十两可不少,家中也没卖田地,怎能一下凑出这么多银子?
“香儿已经不在洪家班了,我不是派人给你家送过信么,怎还找来?”洪班主淡淡道。
“不在洪家班了,那香儿去哪了?送信?我没收到信啊……”李满江不解。
“我信里不是说了吗,我有个师兄在金陵开戏班,看香儿资质好便要了回去。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我特意打发人去你家送过信的。但你家也没人来,也没带只言片语,我便当你们同意了。”
不同意又怎么样?他们已经将孩子卖了,就没有资格指手划脚!再说,香儿只是李家收养的,谭师兄人那么好,待香儿如亲孙女般,不比跟着这种养父母好?
李满江走出戏班,茫然站在大街上,是了,肯定是白氏瞒着他,不让他得信。
金陵?
那么远的地,距岳州何止千里。
缩了缩肩膀,捂着怀里给小儿子买的绿豆糕,顶着寒风往家中去了。
至于香儿,看来这辈子他俩的父女缘份是断了,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