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氏集团的大门前,司徒透重新站在那里。
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司徒透往身上的米白色外套里缩了缩。上次是来还东西,这次却是来要东西,一想到这里,她的脚尖就磨磨蹭蹭不听使唤。
宽大透明的玻璃感应门就在这时突然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利落职业装的女人,面容精致,妆容得体,却板着一副脸孔,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行色匆匆地打着电话。
司徒透站在原处,只觉得迎面一股风,等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撞到在了地上。
再看迎面而来的女人,也是一个趔趄,原本严肃的脸上表情显得有些扭曲,手里拿着的一叠文件也在地上散落得七零八落。
司徒透随意揉了两下扭到生疼的脚踝,忙着站起来帮女人捡文件。
女人淡淡瞄了她一眼,埋怨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你站一边去吧,我自己捡。”
司徒透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
前台小姐隔着门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即小跑两步,一边冲女人点头哈腰,一边帮她捡着东西,“劳拉姐,还好吧?”
劳拉没理她,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司徒透一番,拿过收拾好的东西,尖着嗓子,“咱们集团又不是菜市场,别整天什么人都来。”
司徒透眉头微蹙,看到前台小姐正站在劳拉背后冲她抱歉地微笑,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到劳拉整理好自己的裙子,颐指气使地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前台小姐才开口,“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这次轮到司徒透不好意思了,“那个,我想找你们厉总。”
前台小姐用充满疑惑的审视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哦,我好像见过你,这次有预约吗?”
司徒透摇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等。”
前台小姐好心提醒,“我们厉总比较忙,恐怕等上一天也未必能见到,要不然您把事情告诉我,我代您转达?”
司徒透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眼,张了几次嘴,终于用很小的声音,“可不可以,请你们厉总,把上次那个紫金铃铛还给我?”
前台小姐原本标致的小脸立即变了颜色,嘴巴也张得老大,从来只听说有人送东西给厉绍南,还没听说过送给厉绍南的东西还能要回去的。
更何况只是一串小铃铛!
“小姐,听我一句劝,如果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不要还是别要了。”
司徒透苦着一张脸,她当然知道能不要还是别要的道理,可是看厉君措的表现,这显然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或者,她可以找个机会,让厉君措直接去向厉绍南要?
司徒透敲了敲有些乱糟糟的脑袋,看到前台小姐无奈地冲她笑,“我跟劳拉姐说一声吧,不过结果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谢过前台小姐,司徒透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公交站。看着远远开过来的公交车,将手伸向钱包。
一掏,空的!再一掏,还是空的!
司徒透揉着脑袋,钱包一定是方才在车上的时候,不小心被谁顺手牵走了。
方才撞到扭到的脚踝就在这时越来越疼,司徒透吸了口冷气,蹲下来挽起裤腿,发现扭到的地方已经肿的老高。
冷飕飕的秋风钻进她的衣服里,司徒透拉了拉自己略显单薄的衣衫,抬头看一眼阴沉沉的天。没过多久,潇潇秋雨便落了下来。
没有钱,没有雨伞,一个衣衫单薄的瘸子。
司徒透轻叹一口气,“倒霉透”的外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十字路口,红灯。
一辆黑色的法拉利静静地停在那里,副驾驶座位上,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面庞稚嫩却难掩轮廓精致,此时正向外看得出神。
马路对面,是一个身穿米白色外套的瘦弱女孩,迎着寒风秋雨,孤零零地瑟缩着身子,一次一次地拦着路过的车子。
然而,并没有一辆车子肯载她。
少年旁边的驾驶座上,厉绍南身穿黑色高档西服,眼神阴鸷,一双森寒的眼睛盯着雨点拍打的前车窗,并没有侧头,声音冰冷而阴沉,“弘彬,同情别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弘彬一愣,将头扭回来,收回了心神,抿着薄嘴唇,“那您又为什么把我捡回来?”
厉绍南面色沉静,不带一丝感情,就连说出的话都像一块寒冰,“为了让你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弘彬身子一顿,重新安安分分坐好,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向外面飘。
黄灯。
弘彬惊讶地发现,那个穿米白色衣服的女孩正一瘸一拐向他们的车子跑来。
司徒透跑到车前,轻轻敲了敲少年一侧的车窗。
弘彬摇下车窗,看到司徒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他粲然一笑,用请求的目光,“你好,能不能帮我个忙?”
弘彬侧头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厉绍南,犹豫了一下,“什么事?”
司徒透将自己有些宽松的衣服掀开,怀里竟然是一只大白猫。
大白猫垂头丧气,冲少年“喵”地可怜兮兮叫了一声。
司徒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它的头,“这小家伙的左腿被车子撞到了,我在这里拦了好一会儿车都没有人理我,能不能麻烦你们把它载到宠物医院去?”
弘彬又请示般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厉绍南。
司徒透也顺着弘彬的目光看去,男人的侧脸近乎完美,却让人看了心里一寒。
厉绍南眉心微蹙,依旧不动声色。
弘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又同情地看着司徒透:“对不起,我们赶时间。”
绿灯。
还不等司徒透再说什么,厉绍南就已经缓缓发动了车子。
弘彬有些沮丧地重新摇上车窗,长长叹了一口气。
厉绍南瞟了一眼少年,终于开口,“你涉世未深,要多跟秀澈学习。”
弘彬有意无意地听着,眼睛却在落在车子的后视镜上时,骤然一亮,“您看!”
后视镜里,那个瘦弱单薄的女孩,怀里抱着大白猫,正一瘸一拐地跟在车子后面跑。
法拉利快速的飞奔,尽管已经将司徒透越拉越远,她却依旧没有放弃,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厉绍南蓦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落雨的夜晚,曾经也有那样一个男孩,拼命地追在车子后面跑,流着眼泪哭喊着坐在车里的男人,“不要离开我和妈妈。”
可惜,那一晚,那辆高贵却冰冷的车子最终没有停下。
仅有五岁的男孩站在雨中抹干眼泪,“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承认我的存在。”
二十年过去,如今,那个男孩终于堂堂正正回到厉家,以厉家最引以为耻的私生子身份。
收回思绪,厉绍南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终于缓缓踩下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