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作者: |发布时间:2018-08-04 09:43 |字数:10313

第二节车厢,满地血污,尸体横陈,还有两个即将成为尸体的人在不停地抽搐着。不知为什么,我本有机会去救下这个印度人和猴子般的人,但我却在那一刻毫无救人的欲望。即使遇到素昧平生的人面临险境,我也肯定会出手相救的,可面对这两个人,我却束手旁观,甚至心中隐隐觉得他们早该有此下场,看来在我失去的记忆力一定有关于这两个人的一些事,我没有恢复记忆,却恢复了对这两个人的冷漠。

此刻表情冷漠的还有仓井,他盯视着德国人,但注意力却完全在瘦猴的广播上。

瘦猴一边在广播里胡说八道一边介绍怎么做他认为的招牌菜,甚至还夹杂着调戏乘务员。但自始至终,我只听到瘦猴熟悉的声音,没有听到其他的熟悉声音,特别是那个超级小魔头的声音,这让我有些失落。

“哭啥呀?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瘦猴有些不满的声音,“再哭!大爷娶你回家做老婆!嗯?咋还晕了?你们三个,还没晕的,给我送菜去!嘿嘿!不去的话,留下来陪大爷,说不准大爷还能把你们做成菜呢!”

第二节车厢,血腥而死寂。仓井与德国人对峙,我与许葶牵着手。

许葶已经把无声手枪放到了桌子上,望向黑漆漆地车窗外,“我们俩还能看到日出吗?”

“不光要看日出,还要吃早饭呢!”我把无声手枪帮许葶插进枪袋。

“打扰……一下……送……送餐了……”颤抖的女子声音从连接门处传来。

第二节车厢的连接门打开,三名身着列车员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眼睛都被毛巾蒙着,他们都是右手端着餐盘,左手放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最前面的那名列车员则用左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

“瘦猴还是挺体贴的。”我小声说道。

“那也是变态。”许葶说完,已经起身走过去扶住了第一名列车员,那名列车员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不用怕,他们是坏人,我不是。”许葶的语气温柔而坚定,果然是曾经当过老师的人。

“我……我们是……来送餐的……”最前面的列车员说道。

许葶引着列车员避开地上的尸体,走到桌边,三名列车员依次放下手中的餐盘,打开盖子,十二道精美菜肴出现在我面前,摆了满满地一桌子。

“天下第一!美味绝伦!”三名列车员颤颤巍巍地站成一排异口同声地说道,“亲爱的二货上帝,品尝之后,请打五星好评!请记住,好吃得没朋友餐厅,保证各位顾客这辈子只需要美食、不需要朋友!”

说完广告词,三名列车员还摆了蹩脚的造型,但由于地上满是鲜血,三人险些滑倒,我和许葶赶忙将他们三人扶住,然后引导着他们走出第二节车厢。

我重新坐到桌边,美食的味道淹没了车厢里的血腥味,瘦猴既然来了,那么小影也可能来了,那么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想到了瘦猴和小影,又看了看一直处于不安情绪中的许葶,我知道越到危急时刻要要清醒,如果能在危险来临前每餐一顿——那也千万别辜负了这番好意!

望着满桌子的美食,我却赫然发现没有餐具,连一双筷子都没有。我想起捡一把军人的短刀,但我不想破坏了自己的食欲,我的右手碰到了冰凉的东西,当我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举到面前时,我的右手中已多了一把锋利小巧的手术刀!

“啊!”仓井突然大叫一声,他迅速后退了两步,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突出到眼眶之外,但他没有再看向我,而是盯着刚才被许葶从餐桌上放在一旁的那两台电脑。

两台电脑屏幕中定格着相同的画面,我坐在餐桌前,用小巧的手术刀挑起肉片和青菜。

“魔王!你快走!”许葶快速闪身挡在了我的身前,无声手枪直指向仓井的面目狰狞的仓井的眉心位置,“这里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我轻轻按住许葶的肩膀,“我能去哪儿?我去哪儿都不对劲儿!别担心我,我可不是一般的魔王,我是牛魔王!”

面目狰狞的仓井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凶狠、怨毒的目光环视四周,德国人吓的连连后退,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像是在求饶的德语,没退几步,便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绊倒在地,仓井几乎同时跃出,十指弯成钩状直扑向德国人,德国人也没有束手待毙,一边后退一边抓起一具军人尸体抵挡仓井,但仓井的右手直接穿过了那具军人尸体的脖子,鲜血喷溅了德国人满头满脸,他还来不及放开手里的尸体,已经发出了一声哀嚎!

我看到在鲜血迸溅的瞬间,仓井的食指和中指不可思议的继续前伸,竟戳进来德国人的双眼之中,原来刚才仓井个故意抓向德国人用来抵挡他进攻的那具尸体的脖子的。

我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仓井戳进德国人眼睛的瞬间,竟莫名的颤动了两下,心底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与仓井的处境相同,那么我刚刚出手去攻击德国人的方式会与仓井一模一样,尽管我不明白“猎魂”这个组织的特质,但有过与美索打交道的经历,我的首要攻击位置一定是这个德国人的双眼,不对……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而也就在这一瞬间,第二节车厢中的所有灯光同时熄灭,连微弱的红绿指示灯都在同一时间熄灭,车窗外闪过的远处灯火也已变作一片漆黑。

我喜欢这种没有希望的黑暗,我猛地向下一按许葶的肩膀,毫无防备的许葶几乎跌坐在地上,而我也已经从她的头顶上窜了过去,手中小巧锋利的手术刀在黑暗中连续画出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四股潮湿闷热的夜风从不同方向直灌向我,我在半空中的身体无法控制平衡,打了一个转,我还是拼命最落地之前将手术刀最后直刺了过去。

惨叫声,跌落声,还有许葶关切的询问声……

第二节车厢里的灯光重新亮起,仓井已经退到了第二节车厢的尽头,他原本整齐的发型已经凌乱,他的右手中插着一把小巧的手术刀,手术刀已经贯穿了他的右手,而他的左手软软地垂着,手指随着他身体颤动而轻轻摇晃着,像是左手的所有关节都已被折断。

我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右眼的眼角到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道很深的血槽,鲜血已经将右侧的脸颊和耳朵全都染红了,许葶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按住了我最新的这道伤口,原本握在她手中的无声手枪此刻竟在距离我和仓井相同的中间位置,但显然我和仓井都对手枪没什么兴趣。

“等我们活着离开这里以后再慢慢包扎吧!”我轻轻拍了拍许葶的手说道。

“想活太难了!所以呢,死也要死得体面,不能死得像条单身狗!”许葶竟在此时微笑着说道,而一直萦绕在她四周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特殊恐惧竟然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了,她不再去看满地血腥,也不再去寻找逃生的最佳路线,她只是仔细的给我包扎伤口,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单身狗也有春天!”我也笑着说道,“每条单身狗都能嗅到最绝望的幸福!”

“每条单身狗都能嗅到最绝望的幸福!”许葶轻声重复着,“怎么,你还想当诗人啊?你……”

许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吼声打断了,那个被仓井戳瞎聊双眼的德国人已经跨坐在了开启的车窗上,刚才仓井向他发起攻击,其一生为了弄瞎他的双眼,其二是逼我出手。

德国人的身体随着猛烈的夜风剧烈摇摆,他满脸是血,朝向我和许葶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吼着不像是德语的某种语言,因为连仓井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好像在嘱咐我帮他办一件事……”我忽然有某种感觉,德国人此时吼出的语言并不标准,但我却觉得有些熟悉。

“各位旅客请注意!”广播中再次传来瘦猴的声音,听声音竟像是刚睡醒,“前方即将到达黑山隧道瓦屋村段,请将车窗关闭,严禁将身体探出车窗,如果不听老子的话,保证你小子以后吃什么都不香!”前面的广播内容还正常,后面就开始正常的胡说八道了,“对了,请正在品尝老子美食的人,赶紧多吃几口,要不然,就有可能这辈子跟美食告别了……”

车窗外一闪而过标注着还有一公里进入隧道的标志牌,也就在那一瞬间,借着标志牌上的红色灯光,我隐隐看到有人在铁轨旁奔跑。

在列车进入漆黑隧道的前一秒,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端起了桌子上的一道菜,一道很像是巧克力甜点的东西,但上面又萨着香菜和蒜末,这是我最没食欲的一道菜,但听到瘦猴广播的瞬间,我立刻就注意到了这道菜,因为我发现仓井已在我之前注意到了这道菜。

“想跟单身狗抢吃的吗?”我将许葶护在了身后,将那盘菜举到了嘴前。

车厢里的灯光再次同时熄灭,德国人的惨叫声伴随着物体飞扑过来的声响同时传来!

我像一条守护家门的狗……

“开灯吧!”我大叫道。

列车开出来隧道,带走了闷热潮湿的风,却迎来了微弱的晨光。

车厢里的灯光重又亮起,歇斯底里的德国人已经彻底没了半点声响,他只剩下半截身子还骑跨在开启的车窗上,另外半截身子已经跟他彻底告别了。仓井倒在我前方三米处,他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狂喜,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恶,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插进他胸膛的半只餐盘则随着每一次起伏喷溅出鲜血。

我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那个像是巧克力的东西,那东西一点儿都不甜,相反,让人苦得连舌头都伸不直了。

“就这样……还想五星好评……”我勉强咕哝出这么一句,我很想把嘴里这个“差评美食”抠出去扔掉,但我的四肢都已经无法帮我去做这一切了。我已经被十几把飞抓牢牢地锁住,其中颈部和双肩、胸口,都被飞抓刺了进去,双手、双脚则被飞抓锁链紧紧地缠绕着,锁链上的无数细小倒刺已经钩入到了皮肉之中。

我扬起头,望向远处倒悬在行李架上的十三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他们用黑布遮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倒悬在行李架上,手中抓着飞抓的末端绳套,像是蝙蝠和蜘蛛的变异。

“又想要来老子的命……又想知道老子的秘密……”我竟下意识地学起瘦猴说话的风格来,“你们累不累呀?……知道老子的风格是什么吗?”我努力让最后一句说得尽量清楚些,于是奋力吐出来一些嘴里的“差评美食”,我忽然竟感觉到了嘴中美食的不同寻常,“要命不给,要钱没有……”我猛地将美食全部吸到口中。

一把飞抓突然从远处飞来,直刺向我的嘴,我用舌头顶着嘴里的东西挡了一下飞抓,让飞抓稍稍改变方向,但那使用飞抓的人也很厉害,飞抓在空中急停、后撤,从脖子后面抓了进去,其中一个锋利的钢抓的尖端已经刺到了我的食管。

我已经彻底不能说话了,我仰倒在椅子上,努力用眼角的余光望向第二车厢和第三车厢的连接门,在之前黑暗中的混战里,我已经将许葶推出了第二车厢,并告诉她马上去餐车找瘦猴。所以此刻,能不能说话已经不重要了,能不能劫后余生更加的不重要了,我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躺在椅子上,轻松、自在的望着面前这一大群身怀绝技的屠夫。

“不要杀他……现在不能杀他……”仓井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个人……比我得到的情报更加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那些倒悬在行李架上的黑制服并没有理会仓井,但也没有同时用力,将我扯成一地碎肉残骨。

“我面对他……有时会恍惚……恍惚见到我哥哥……他在朝我冷笑……他想告诉我秘密……”仓井神经质般地说着。

那些黑制服依旧没有说话没有动,如果我此刻还能开口说话,我很想告诉仓井,在列车进入隧道前的一瞬间,我看到在铁轨旁奔跑的人很像他。

“各位旅客请注意!”瘦猴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比之前精神了许多,“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黑山隧道黑狗村段严重塌方,为了避免全体死光光,本列列车即将出轨!”

本以为瘦猴是在开玩笑,可我却发现有两名倒悬在行李架上的黑衣人同时摸了摸贴在耳朵上的微型通话机,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带有不可思议的震惊。

“还不明白吗?”仓井忽然大笑起来,“你们想抢我的功劳,也有人想抢你们的功劳,……还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哈哈哈哈……这种策略本该是我想出的……哥哥都怪你……你让我无法冷静……”

“大家不要惊慌!”广播中再次传来瘦猴的声音,“司机说了,大家还能活一分多钟呢!所以呢,想活命的请马上来餐车找我,美女优先!马上啊,对了,长得难看的或者是特有钱的就直接跳车吧……,快!还有六十秒!倒计时开始!60,59,58,……”

为首的黑制服开始用对讲机紧张的低声沟通,仓井则踉跄着在车厢里走来走去,神经质地说着日语。

当瘦猴的倒计时数到30的时候,列车的车身剧烈的震颤了起来,看来铁轨上已经出现了大块碎石,这列列车有随时出轨的危险,而如果不出轨,我们身处第二车厢,肯定将成为最先被挤成肉饼的人,我望向仓井和那些黑制服,想象着自己将跟他们挤成一大块肉饼,就不觉得悲从中来。

列车震颤的更加剧烈了,行李架上的行李全都掉在了地上,我也借着巨大的震颤,终于将卡在嘴里的一个东西顶到了嘴边,用牙齿咬住了。

“遥控器!……”仓井率先大叫起来,立刻将刺入我颈部和胸口的飞抓的锁链都缠绕在了自己的双臂上,“不要给他们!……”

“最后10秒……美女来了不少……”瘦猴的声音明显兴奋异常,“来点儿刺激的吧!”

为首的黑制服已经放开飞抓绳套,从行李架上直扑向我,张开双臂的姿势果然如同一只诡异的蝙蝠,而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三枚钢针,直刺向我的下颚骨上的穴位和咽喉,我没有试图躲闪,反而向前探头,刺向我下颚骨的钢针扎到了鼻翼两旁,借着肌肉因疼痛产生的颤动本能,我咬了一下遥控器上的按键。

叮!开启声传来。我顺势将遥控器咬成了两半,与此同时,瘦猴的倒计时也已经数到了“3”,倒悬在行李架上的黑制服们飞速地从车窗一跃而出,只剩下我和仓井。

随着瘦猴尖叫着喊出“1”,撞击声立刻从列车的车头位置传来,第二节车厢在剧烈的震颤中严重倾斜,我摔在地上,我一边奋力去咬控制着我双手的飞抓后面的机关锁扣,一边等待着车厢变形、自己被压成肉饼。

剧烈的震颤之后,列车只是停顿了瞬间,突然加速前冲,但前冲的方向却不是正前方,而是倾斜向下。

铁轨旁边难道是山崖!?

轰隆隆地声响伴随着车声剧烈的震颤,铺天盖地的尘土泥沙冲进了车厢,我随着车厢东倒西歪,总算挣脱出一只手来住抓了行李架,赶忙学之前那些黑制服一样将双脚也倒挂在上面。

车厢里到处是泥沙尘土,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犹如巨大的树叶,竟被吹进车厢的强风裹挟着四处乱撞,如果有一两个人诈尸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眯着眼睛,躲避四处飞来的尸体,寻找着仓井。当仓井开始在车厢中神经质般地走来走去时,我隐隐地感觉到那时他故意装出来的神经质,那些黑制服即使不是跟他同在一个组织,也应该是相互合作的关系,毕竟之前埋伏我和许葶的两名黑制服就是在帮仓井。

我的大脑突然清醒了一下,率先想到的是我在铁轨旁隐约看到的酷似仓井身影的人,然后发生的事情就是那群黑制服进入车厢,列车通报即将撞击塌方隧道,遥控器被我咬住,仓井神经质,黑制服撤离,列车出轨向下行驶……

这一切……难道列车前方并不是塌方隧道,而我咬下的遥控器则是控制列车出轨的,那么这一切太像是一个局了,一个精心策划又处处未知的局,每一个身在局中的人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我耳边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中突然传来了尖锐的金属切割声,我眯起眼睛望向车厢通往驾驶室的方向,果然隐约看到了飞溅的金属火花,想必应该是仓井在搞鬼。既然仓井还有空儿去搞鬼,那证明这班列车还一时半会儿开不进鬼门关里去。

我赶忙去解缠裹在身上的飞抓锁链,把刺入身体的飞抓则小心的关闭机关再一一拔了出来,车厢里随风乱撞的泥沙尘土第一时间帮我糊住了身上的新鲜伤口,不然的话,就算这班列车还有停下来的可能,我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已经被甩干了身体里的血。

不远处的火花依旧闪烁,我用一把飞抓挂住行李架,借助一股风力,扯着飞抓锁链直接荡到了那片火花之中,果然看到仓井用散落的桌椅顶住身体,手中的切割器正在第二节车厢通往驾驶室的一侧墙壁上切割着。

“我探测到的……里面有东西……有东西……”仓井转头朝我大叫着。

我用三把飞抓同时抓住仓井割开的金属墙壁,“不管有什么东西,都能接受?”

“藏得这么隐蔽……没有开启门……没有钥匙……只有切割器……难怪那几跟军人那么没用就被我收拾了……”仓井大声吼道,“三条线路同时运送,用最不靠谱的人运送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是好东西,我不会让它落在你手里的。”我手上用力,向后猛然拉扯,金属墙壁终于被扯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我隐约中看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金属大罐,一股淡绿色的烟雾萦绕在大罐周围。

仓井疑惑地伸手摸向那只金属大罐,那金属大罐竟然像是拥有生命一样突然从裂缝之中挤了出来,朝着仓井翻滚而来,以仓井的身手,即使在更加动荡混乱的地方躲开这么一个金属大罐滚过来也是极为容易的,但此刻,仓井浑身的关节竟如同僵化了一般,我看到他试图做出躲闪的动作,但只做了一半,身子便僵直不动了,我想把他扯到一旁,但手却在触到他肩膀的时候突然便失去了所有直觉,眼睁睁地看着金属大罐将他压在了下面。

我赶忙向后退了两步,举起毫无知觉的左手,忽然左手中指断指处传来一阵剧痛,原本沿着手腕向上蔓延的无知无觉的感觉快速消失,没想到我断了一只中指,竟能产生一种类似解毒的神奇作用。

左手的知觉还没完全恢复,整个车厢就在一次巨震之后突然停止,外面轰轰隆隆的声音也随即消失,只剩下碎石滚落和烟尘四处乱撞的声响。

车厢静止,四周安静,尘土飘散,我甩了甩满是泥沙尘土的脑袋,晨光从破损的车厢顶部照射进来,我看到了半车厢的泥土碎石和各种山间野草植物,仓井半躺在车厢底部,下半身都被那个金属大罐压着,原本萦绕在金属大罐四周的淡绿色烟雾也已经消失不见,但仍能在金属大罐的罐上看到一些淡绿色的细微斑点。

仓井僵直着身体,如同木头人般半躺在那里,双手张开,像是想把金属大罐从身上推开,也像是想把金属大罐搂在怀中。仓井的脑袋歪向我,嘴巴大张着,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轻微声响,如果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到。

“仓井,看来你没有机会把这个东西弄回你们国家了!”我打趣道,但却不敢靠近那个金属大罐。

之所以跟仓井打趣,除了对这个金属大罐的恐惧和好奇,我的大脑也随着金属大罐的出现而出现了一些新的碎片:峡谷中的溪流蜿蜒向前,一个小女孩头戴花环,沿着溪流欢笑着奔跑,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则拿着水壶到溪边灌水,溪水上瞟来一层淡绿色的烟雾,男孩抓在手里的水壶顺着小溪向远处漂去。

“啊……呃……啊……”仓井艰难地发出声音。

“怎么……你……”我忽然发现仓井的眼球还可以动,而此刻他正用眼睛扫向四周,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这节车厢,除了一片狼藉,车厢里的鲜血倒是被泥沙掩埋了,看不到之前的血腥场面……,我突然心中一惊,明白了仓井的真正用意,这第二节车厢里多了很多东西,杂草、碎石、泥沙……,但也少了很多东西,不是桌椅、行李,而是横七竖八倒在车厢里的尸体。

列车出轨,倾斜向下,一路巨震,从车窗或是车厢裂缝中甩出去几具尸体也算合理,但绝不会一具尸体都不剩下,车厢里的血迹又完美的被泥沙掩埋,像是大自然在帮忙打扫战场一样。

“都不见了……”我轻声说道。

“呃……啊……”仓井眨了眨眼。

“除了你跟我,刚才有人进过这个车厢?你看到了吗?”我问道。

仓井目光中全是迷茫。

“那些黑制服不可能回来帮忙处理尸体呀?”我蹲在了仓井身边不远处,眼睛却盯着他身上的那个金属大罐,越来越觉得这个金属大罐像是拥有生命一样,而且拥有的还是非同寻常的生命。

仓井由于之前歪头向我站立的方向,以至他现在竟无法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金属大罐全貌,至多只能看到金属大罐一侧的边缘。

“你们来这趟列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问道,现在的仓井,既不能夸夸其谈,也不能神经质,是个提问的好机会,“如果你哥哥真的给你打了电话,那么肯定也不只是说让你来这趟列车,我想知道的是终极目的!”

仓井盯视着我,原本惊慌的目光重又锐利起来,但他的嘴巴仍旧只能发出“啊、呃”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艰难。

“你不是好人,我呢?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好人。”我抄起一把椅子顶在了金属大罐上,感觉了一下,没有无知无觉地感觉顺着椅子爬到我的手上,于是我用椅子把金属大罐向仓井胸前的方向推了推,我也这才发现这个金属大罐并没有想象的重,应该在一百五十斤左右。

“我知道这跟金属罐子压不死你,不过,它应该不只能让你的身体无法动弹吧……”我用椅子腿将仓井歪向一旁的脑袋顶回正面,让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怀中的金属大罐,“你……好奇吗?”

还没等我努力露出神经质的表情,仓井的眼中已经布满了惊恐,“啊……呃……”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格外的凄楚绝望。

我赶忙用椅子将金属大罐从他身上推开,“看来我以前……一定不是个大坏人……”

仓井的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感激的意味,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睛急切地眨了眨,“啊……呃……”

我回想着他的唇形,忽然一个奇怪的词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罐头人!

视频中看到的画面随即浮现在脑海里,我还记得视频中的我满意的笑了,然后说道:“不过,我们得先去救一个人,他被押在二号车厢,再不去救他,他就该变成罐头了!很有音乐细胞的罐头!”

“罐头人?”我望向那个金属大罐,又望向仓井。

仓井的眼中重又充满了邪恶,他的嘴唇快速颤动着,但我已经分辨不出他想说些什么了。我实在无法压抑心中对他的厌恶,抓起地上的烂草,揉成一大团塞进了仓井的嘴里。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罐头人’,但是,我吃过水果罐头,我知道‘罐头’有什么作用……”我一边不受控的说着一边从泥沙中发出一个旅行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直接用旅行包扣在了仓井的脑袋上。

仓井的头轻轻颤着,旅行包也随着轻轻颤着,嘴里发出的“呜呜”声越来越大。

我转身望向那个金属大罐,对它的好奇与恐惧,已经被心底逐渐升起的怜惜所取代,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金属大罐,“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我带你走,……我们马上就走!”

金属大罐竟然像是听懂了一般,罐身轻微的前移,竟一下子贴在了我的身上,金属罐身将清晨的阳光反射到我脸上,微微有些发凉,但心底却温暖一片。

“你真的想跟我浪迹天涯、四处逃亡啊?”我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时间竟无法判断是大脑中回放的视频中的自己的声音,还是此时此刻自己不由自主地说出的这番话,难道我想带着一个金属大罐浪迹天涯、四处逃亡吗?

仓井在此时已经将头上的旅行袋甩了下去,而我,也已经用旅行袋里的衣服拧成绳子将这个金属大罐背在了身上。

我一脚踹开严重变形的第二节车厢连接门,背着金属大罐勉强挤了出去,本以为会进入第三节车厢,双脚却踩在了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上,凛冽的山风吹得身体前倾,我赶忙扶住车厢,放眼望去,我此刻身处在一片只有两百多平米的山坡上。

原本山坡上的野草已被泥土和碎石覆盖了大半,仅有的几棵大树全部倒在了地上,列车的第二节车厢就这样横亘在山坡尽头,在往前十几米已然是垂直向下的断崖,不是什么历经百年千年风雨的断崖绝壁,因为这个断崖处的巨石明显有碎裂滚落的新鲜痕迹,想必是随着第二节车厢冲下来的石头将山坡尽头原本的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丘撞了下去,成全了第二节车厢位于悬崖前的惊险情境。

“你不杀我……我们可以合作……我知道很多……很多……”仓井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出来,看来离他能自由行动已经不远了。

此刻杀了他易如反掌,可我却没有半点杀生的念头,只想背着这么个奇怪的金属大罐远远地离开这里。

“你想去哪里?”我轻轻敲了敲背上的金属大罐,转过身望向第二节车厢滑行的方向,沿途的植被已被大量破坏,隐约可以看见一列倾斜着的火车,晨曦中,人头攒动,列车里的人们都在自救,“我们是被抛弃的第二节车厢……”

视频中的“我”让我却第二节车厢,结果第二节车厢里都是危险人物,然后似乎还嫌我命大,竟然让这第二节车厢独自出轨向着悬崖进发,自杀的路上只让一个仓井陪在我身边,若视频中的“我”是临时的小上帝,那么他的这番安排也对我太过无情了。

我背着金属大罐向列车的方向只走了十几步便停下了,我隐约在列车的车顶上看到了一排黑色的人影,我现在背着金属大罐回到列车里只是自投罗网,而且还会连累在餐车中的许葶和瘦猴。

凛冽的山风在此时突然猛烈起来,尘土和泥沙再次被强风卷到了半空,周遭的一切再次陷入到了一片混沌之中,风声呼啸,我在这呼啸的风中竟隐隐听到哭声,辨别不出方位,也辨别不出是人的哭声还是山风吹动某种物品的巧合声响。

猛烈的山风像一只巨兽,用它的头顶着我向悬崖而去,我背着的金属大罐则在此时传来阵阵冰凉,似乎它想帮我抵抗这强风。

“不用怕,从这里跳下去,顶多我摔成肉饼,你应该没事的……”我轻轻拍了拍金属大罐说道,我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有些像我和小影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只可惜金属大罐不是小影,不然的话,如果此刻我背着小影站在悬崖前,那么小影一定会催促我模仿小蜜蜂的样子往悬崖下面跳!

想到小影那个小魔头,我的紧张和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也没有了想马上去与许葶和瘦猴会合的打算,此时远离他们俩,是对他们俩最好的保护。

我吐出被山风灌进嘴里的泥沙,眯起眼睛想着悬崖而去,而也就在此时,我感觉在周围的一片混沌中出现了几个危险的人,我没有钱防御,只是小心翼翼地向着悬崖下面攀爬,我的双手中各拿着一把飞抓,这种飞抓的钢爪异常锋利,抓进悬崖的岩石中竟然无声无息,就像是抓进了腐烂的木头中一样。

山风搅拌着泥沙,掩护着我背着金属大罐向悬崖下面攀爬。行进了三十多米时,我听到悬崖上面传来了打斗厮杀的声音,接着便响起了零星的枪声。其中有人突然高喊“都是自己人”,但这个人刚喊完这句话便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坠了下来,擦着我的身体向下面坠去。

我庆幸了一下我和金属大罐的运气不错,而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微型冲锋枪装上弹匣的声音,我赶忙快速向下攀爬,发现了一个崖壁上的凹陷处,赶忙藏身其中,子弹如同暴雨般擦着我的身体飞过,这种暴雨一连三场。直到又有几把手枪的枪声从山坡上面传来,才没有子弹继续寻找我和金属大罐的行踪。

我向下攀爬的速度越来越快,也终于觉察出了这山风的怪异,远离山坡,裹挟在山风中的泥沙越来越少,我忽然看到了十几台巨大的鼓风机被突兀的固定在悬崖上,每台鼓风机旁边链接着都连接着一台太阳能电池板。

难道之前坍塌的小山丘不只是成全了这处悬崖,更是将隐藏在小山丘之中的鼓风机和太阳能电池板都露了出来?清晨的阳光直接开启鼓风机,下落的泥沙尘土立刻被重新卷到了悬崖之上成为了我的掩护?

“狗屎运,真可怕,悬崖上都有人帮你安鼓风机……”飞抓使用的更加熟练,我向下攀爬的速度越来越惊人,“又不是拍电影……就算是拍电影……我也应该背个美女啊……”我对金属大罐说着,在经过最下面一台鼓风机时,我发现鼓风机和太阳能电池板的线路上有明显的锈迹,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这些东是在一年前安装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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