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感觉背上许葶的身体轻轻一震,我向后退了几步,让许葶坐在一辆轿车的机箱盖子上,“醒了?”
“嗯。”许葶伏在我右耳边应了一声。
“怎么了?”我不用看许葶,也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异常,那是一种明显有些惊慌和不安的情绪。
“我来过这里……”许葶轻声说道。
“好巧啊……”
“在国家湿地公园,我被军队的人救了,但那不是我们第三军区的人,我想等你,他们的领导却要我离开,后来我好像失去了意识……”许葶继续说道,“清醒过一次,看到了这里,当时我躺在担架上,看到另外一个担架从我身边过去……”
“那个担架上面……是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我想到了在医院里与许葶一模一样的那个女人,如果不是真的许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可能真的分辨不出那个许葶是假的。
“看不清……那个人被白布裹着……”许葶说道,“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在看着我……她的眼神怪怪地……”
“美索?”我下意识地叫道,能在不同军区之间随意交换“特殊人员”,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确实可以做到,但有些兴师动众了,并且会因此付出相应的筹码,而如果是美索用特殊手段促成了这次交换,那确实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地下车库?又是地下车库!第一次看到美索那只蓝色的眼睛,就是在医院下面的地下车库里。
轰隆!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百米以外的地下车库的穹顶炸开了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大洞,火光伴随着灼人的热浪从大洞直灌下来,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的衣服也都快燃烧起来了,大团大团的火球从大洞中掉了下来,其间有无数车辆的警报声还有无数人的惨叫声。
“原来……上下两个地下车库……”大李sir忽然说道,“一个用来栽赃陷害,另一个用来杀人灭口。”
唐装中年人将MPV停在了我们面前,并作势要把我们都塞到车里去。
“出口在上面那个车库!”我盯着那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大洞,烈焰照射之下,可以看到整齐的边缘,那绝不是单纯的爆炸而产生的效果,至少以前那里便已经有一个五米左右的出入口。
“瓮中捉鳖。”唐装老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唐装中年人摆了摆手,“平安心会所的情报网已经被彻底淘汰了。”
唐装中年人慌乱地望向四周,忽然猛踩油门,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冲了过去,那里隐约可见收费岗亭和出入通道。
MVP还没冲到岗亭前面,停靠在两旁的一辆车猛然冲出,急停在MVP面前挡住了去路,唐装中年人大声咒骂着,驾驶MVP急速转向,想顶开前面拦路的车辆,但就在他稍稍减速转向的瞬间,又有两辆越野车从两旁同时冲出,狠狠地撞击在MVP的车身两侧,瞬间将MVP撞击成了麻花形状,随即三辆车同时退回原来的位置,只留严重破损的MVP在喷溅的汽油中孤零零的矗立,唐装中年人挣扎从车窗探出头来,他满脸是血,惊恐地朝我们挥着手。
“在这里等我。”我对许葶说道,我忽然想去救这个唐装中年人,似乎只是为了他垂死挣扎的勇气。
唐装老年人按住了我的肩膀,“你如果离开,这里的人都得死。”
“我这条命真是越来越金贵呀!”我望向许葶,看到她作为军人特有的坚毅目光,但也感受她作为女人特有的软弱,两者巧妙的融合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许葶,一个我想带她远离危险的许葶。
“第一百零一次呼叫牛魔王大叔……”我的左耳中传来小影的声音,伴随着电子杂音,声音忽大忽小。
“这里信号不好……”我向着前方那个烈焰奔腾的大洞走了过去。
“大叔!快抓一个大夫来!比专家还厉害的专家!”小影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怎么了?”
“瘦猴快不行了……”
“嗯?”
“我找了好几个大夫了,他们都说瘦猴药物使用过量,……我没有给瘦猴灌很多药啊……”小影显得有些委屈,“他开始喝了感觉挺好的……”
“喝水喝多了都会中毒的!”我停下脚步,“我这里现成的有个大夫!”
“厉害吗?”
“不知道啊……”我转头望向一副悠闲状态的林暗山,“不过,如果这个大夫救不活瘦猴……我们可以把瘦猴的药都灌到他肚子里去……”
“快去熬药!”小影的声音里又充满了兴奋,从耳机里还传出了两个人惊恐的声音,“瘦猴活过来呢,就给他喝,或不过来呢,就给新来的大夫喝!……”小影的声音逐渐小了,忽然向是从远处跑过来,“大叔,一定把大夫带过来!还有小许老师!”
“嗯。”我答应道。
“小心!”许葶突然大叫着朝我跑来,但她的双腿无力,没跑多远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面……”
我没有回头去看,径直冲许葶跑去,许葶也爬起来朝我跑来,我忽然感觉自己在微笑,同时感觉到有个东西正从高空落下,许葶的惊恐在我的微笑中消减了打扮,但其他的惊恐却没有消减。
一股热浪从背后将我扑倒,我借势一个前滚翻,再度跃起扑向许葶……,金属撞击在地面发出轰然巨响,我的后背、双腿被飞溅过来的金属片击中,幸好我前冲的速度足够快,不然双腿有被斩断的危险。
双腿和后背上的伤口的疼痛还未传遍全身,一股火焰已经从伤口附近燃烧了起来,我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因为我看到许葶发疯般地跑向我。
我接着惯性一个就地翻滚,单手撑地再度跃起,一下子将冲过来的许葶扑倒在地,我紧紧地抱着她飞速地翻滚到停靠在旁边的一辆车下面,一道道的火光擦着车前面的地面划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腿还是僵的竟然跑这么快!”我微笑着说道,“比僵尸还快!”
许葶紧张不安的面庞稍稍溶解,“我是僵尸……你是什么?”
“植物呀!”我左耳的耳机里传出小影的声音,“告诉小许老师,你是豌豆荚,我是太阳花!”
“你能先告诉我怎么关掉这个耳机吗?”我想坐起来,一头撞在了车底悬挂的备胎上面。
许葶没有去询问我所说的“耳机”,她只是如释重负地盯视着我,仿佛看着一个随可能去闯祸的小孩子。
“怎么样?都没事吧?”外面传来了唐装老年人的声音。
“老娘没事儿!”美女房东的声音。
“27149!”大李sir的声音。
“这个混蛋泡妞从来部分时间和地点!”美女房东的声音如爆竹般炸响,看来她也已经恢复正常了。
“大叔,为什么要把牛泡在水里呢?”小影又来添乱。
“因为……这头牛以为自己是速溶咖啡!”我一边解释一边和许葶从车下钻了出去。
唐装老年人、大李sir、林暗山、美女房东正从地上爬来,他们周边散落着十几块正在燃烧的金属碎片,这些金属碎片或大或小,其中一块看来是方向盘。
“那个泡妞的混蛋出来了吗?”美女房东大声说着。
我这才注意到美女房东的目光依旧呆滞,是林暗山把她扶起来的。
“没交房租之前,我死不了。”看到这几个人都活着,我感觉轻松了许多,唐装老年人的身上都了几处新伤,鲜血淋淋,但他仍旧站得笔直,望着我身后的方向。
我扶着许葶,缓缓转过身,看到烈焰奔腾的大洞下面散落着无数燃烧着的金属碎片,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汽车的东西更是剧烈燃烧着,忽然有白色的烟雾从这辆汽车内部喷射而出,火苗尚未完全熄灭,车门开启,两名烧得焦头烂额的男人走了下来,最后从车厢里钻出来的是身穿米色职业套装的美索。
“美索……”这个让我常常陷入莫名不安的女人再度出现,我也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样子,没有了“老专家”残留的妆容,总算可以看清她的本来面目了,如果这不是她新的易容的话。
职业套装、金色短发、白色高跟鞋,看上去确实像银行高管,她的蓝色眼睛依旧引人注目,但她的另外一只眼睛却让人触目惊心,那是一个黑漆漆的窟窿,隐隐有灰白的光泽从里面闪出,这让原本像是银行高管的美索看起来格外的诡异阴森,再加上她刚刚从一辆燃烧得只剩下框架的汽车中走出,而头顶上方不远处是一个连续发出爆炸和各种惨叫声的烈焰地狱,她看上去更像是披上了现代人外衣的新型魔鬼!
“牛魔王,我们又见面了!”美索在与我对话,但那只蓝色的眼睛却向我身旁扫了过去。
我赶忙捂住许葶的眼睛,同时快速转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美索的眼睛,“以后我们见面最好都戴着眼罩!”
“好奇的人还是会偷偷摘掉眼罩的。”美索悠悠地说道。
随着美索的话音落下,我看到唐装老男人和大李sir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林暗山闭着眼睛、蹲在地上,像是在做某种祈祷,美女房东则身体摇摇晃晃了几下没有倒下,但她呆滞的目光显得更加空洞了。美女房东的嘴巴艰难地张张合合了几次,看嘴型,应该是在骂人,但她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她的眼睛……”许葶像是陷入到了某段回忆之中,这段回忆带给她一种奇怪的状态,许葶身上的军人气场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童真稚嫩的感觉。
“不要看她的眼睛!”我搂住许葶的腰,“她只有一只眼睛,我们有这么多只眼睛,不用怕她。”
“我不是怕……”许葶的声音表明她应该还处于清醒当中,“我小的时候好像见过这只眼睛……”
许葶想转身去看,我赶忙阻止,“先别看,等她像个普通的银行高管时我们再仔细看看她的眼睛……”
“如果心里没有秘密,就不会害怕我的眼睛。”美索说道,“牛魔王,你今天做的这个局……到底是为了谁?”
“做局?”我挠了挠头,本想立刻否认,却觉得那样是在示弱,本就面对那只眼睛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了,再怎么示弱也难逃恶运,“我快结婚了,需要当面邀请重要的人,更需要大家的份子钱……”我努力让语气平和,本想说一些有些玄机便附带试探对方的语句,但嘴巴却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也许是因为许葶就在我身旁的原因吧,关于这次奇怪的结婚我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像是某种宣告,又像是一种挑衅。
“结婚?为什么要结婚呢?”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偌大的地下车库里回响,上方的连续爆炸声也无法掩盖。
“因为结婚有喜糖吃!”小影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响起,“还可以穿漂亮的婚纱!”
“因为……爱情……”我险些把小影的答案顺口说出来,那样估计会让美索和许葶都以为我是个精神病。
听到“爱情”这两个字,许葶望向我,她的眼中有幸福的东西,也有迷茫的东西。
“爱情不应该是自私的……”美索的声音竟在我背后不远处响起,“更不应该是充满邪恶企图的。”
“邪恶企图?”我没想到美索竟然能说出这样的中文,并且声音中的那份笃定更是让人心惊。
“爱情无法帮你逃脱宿命……你的孩子只会让你的宿命无限延续……”美索冷冷地说道。
“他的孩子?哈哈哈哈……”笑声从地下车库的最深处向四周蔓延开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只是感受到这份威严,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许葶也猜到了这个人,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我,我只得向许葶夸张的摊开双手、耸耸肩,柔声说道:“或许我真的是外星人……地球人不许和我结婚……”
许葶叹了口气,嘴角挂出一抹笑容,“不一定谁才是真的外星人!”
我和许葶在对话,而其他人的目光则望着笑声传出的地方。
过了足足五分钟,绝对的黑暗中出现了人影,那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散发着强大气场的光头老人坐在一把轮椅上,在他背后推轮椅的是一个穿着黑制服的健壮中年人,看上去像是一名保镖,而在保镖旁边则跟着一个医生打扮的五六十岁的男人。
光头老人是在这个国家处于权利顶峰的五个人中的一个,论军功以及情报网络,无人可及,是国外许多国家最忌惮也最想拉拢的人之一。我在第三疗养院曾经救过他的命,而他自称是我曾经的老首长,我没有恢复那段记忆,但有强烈的熟悉感,而且以他的身份对我不需要说谎。
大人物!不知为什么,看到老首长,我的脑海中率先出现的却是“大人物”三个字,他确实是最低调的“大人物”,足以改变世界的隔绝,自然可以轻易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许葶和林暗山走向大人物,同时立正、敬礼。
“谈个恋爱就四处乱跑。”大人物微笑着对许葶说道,“我女儿当年跟你一样。哈哈……”说着,大人物转头望向林暗山,眼神中略带责备,“不好好当医生,四处乱跑。”
“是我不放心27149交给别的医生。”跟在大人物身旁的老医生说道,“如果病情复杂,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我带过的兵,不是老虎也是狼,怎么会落在一只小猫咪的手里!”说着,大人物望向美索。
美索的蓝色眼睛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闪着奇异的光,但仍看得出多了几分慌乱,毕竟大人物的威压气场是常人学不了的,自然更不是常人可以抵抗的。
“您好!没想到会见到您!”美索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飞了大半个地球赶回来,就是要让你见到我。”大人物的神态有些疲惫,与我第一次在第三疗养院里见到时的精神矍铄相比显得苍老了一些。
“我无意冒犯您。”
“可你想带走我的孩子。”
“您的孩子?”
大人物慈爱的目光望向我,“我的27149,你该知道的。”
“我……”美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看来并不是林先生授意的,是你自作主张要对我的27149下手。”大人物重又望向美索,“林先生应该不想你介入到这件事里面。”
“我是能帮到他的人……”
“那你用他的孩子来吓唬他?”大人物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随即又消失不见了,“每个父亲,每个长辈,都会拼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什么宿命,什么命运,为了自己的孩子,谁会在乎这些呢。”
“首长,您需要休息了。”老医生低声提醒道。
大人物摆了摆手,望向美索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如果我今天不来这里,你早已经死了。我想看看曾经救过我的小女孩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美索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我?”
大人物点了点头,“你救了我的命,却失去了一只眼睛。”
美索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后退了五、六步,险些撞到一辆车上。
“所以自打你入境,我就下令绝不杀你。”大人物也像是陷入到了某段回忆当中,“林先生悲天悯人,我做不到。有恩报恩,我还能做到……”
“林先生有一件特别紧要的事要我转告您。”美索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整个人的状态很像在第三疗养院地下会议室里许葶发言时的状态。
大人物抬起头望向美索,就在大人物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美索的蓝色眼睛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泽,而她的整个身体也在这道光泽闪过之后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用双手撑着身旁的汽车机箱才没有倒下,她刚才所谓的惊恐后退竟有如此预谋。
“首长小心!”老医生大叫道,随即左手遮住了老首长的眼睛,右手则朝着美索挥去。
“啊!”美索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她捂着蓝色的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她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起来。
与此同时,跟美索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则已经扑向了大人物,他们俩的手中端着的像是枪又像是扫描设备的东西,电流之声从里面发出,但还没等接近大人物,大人物背后的那名保镖已经纵跃而出,没有花哨的动作,一拳一脚,那两个扑过去的人的脑袋都已经瘪了一大块,恶人跌倒在地痉挛了十几秒钟之后才有鲜血混合着乳白色的东西从耳孔中喷溅出来。
“牛魔王!牛魔王……”美索此时已经翻滚到了我的脚边,她摸索着抓着我的脚踝,指甲在她身体剧烈的颤抖下已经划开了我脚踝出的皮肉,“杀掉这个老首长,要不然……我们谁也活不了!”
“她说的对!”不远处的美女房东突然高声叫道。
我忽然感觉周围充满了晃动的人头和黑洞洞的枪口,置之死地的危险总让我莫名地兴奋起来!
我听到全身骨骼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声响,心脏狂野的跳动起来,急速地将兴奋的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尤其是我左手的断指处,竟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伤口中冲出来一般。
我对身体的变化既不狂喜也不惊讶,我转头望许葶,处于震惊中的许葶也正望向我,看得出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此时的局面,以下犯上是军中大忌,她被灌输的都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类的信条,尽管如此,我没有看到她想要制止我行动的目光,她的眼中只有惊恐的哀伤。
一道红光突然从我和许葶之间穿过,那是美女房东,我又一次看到了那股萦绕在她身体四周的红光,看不清那种红光到底是一种什么物质。
与此同时,两声嚎叫从我背后响起,那是野兽般地嚎叫,我刚一转头,便看到两条人影从远处窜了过来,飞速地掠过我的身旁,而我也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而是唐装老男人和唐装中年人,他们睁开的眼睛中只有眼白,面容极度扭曲,双手、双脚着地纵跃,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已跟野兽无异。
“美索!”我低头望向美索,同时抬起一只脚,准备先结果了这个可以控制别人心志的家伙,因为我不想当借刀杀人的工具。
美索已然放开了抓住我的手,躺在地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蓝色的眼睛大睁着,鲜血流淌……
一辆翻到在泥泞路旁的军用卡车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身着德国军装的士兵,所有人的气管都已经被割断,鲜血流满了整个车厢。这些德国士兵依旧握着手中的枪和匕首,他们的眼睛都大睁着,他们的瞳孔之中都有一点儿微蓝,如果不仔细看甚至觉察不出来。
一把刺刀伸出,将两名依偎在一起的德军士兵尸体挑到一旁,露出了下面的金属箱子,箱子上的密码锁已经被弹孔击穿,一只小手伸向了那只金属箱子。
“危险!”一个男孩的声音,显然是在制止那只伸向金属箱子的小手。
“我只看一眼嘛!”一个充满童真的小女孩声音,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觉得这里很危险,这个箱子……更危险。”
“他们都受伤睡着了呀?我们不吵醒他们,就是看一看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他们不是睡着了!”男孩的声音里夹杂进了些许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警觉。
“爸爸说他们这些头发是黄色的、鼻子大大,都是外国人,原来他们睡觉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
“这些外国人为什么要躲在军阀的队伍里呢?”男孩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随着清脆“咔”的一声,那只小手趁机打开了金属箱子,“啊!”小女孩吓得尖叫,小手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刺刀伸出,抵住了即将关闭的箱子,“不用怕,有我在。”
“那箱子是……是……”
“一双眼睛!?”男孩手中的刺刀急忙抽回。
身下的军用卡车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与此同时,沉闷的轰隆巨响伴随着像是水流的声音由远而近。
“原来这山上有这么多野花啊!”小女孩望向卡车旁的一座山丘,“我去摘一朵最美的送给妈妈!”
无数的鲜花夹杂在碎石和折断的灌木中,被浑浊的泥水从山顶上冲了下来,沿途的巨石和高大的树木也被裹挟其中,那轰隆巨响,便是巨石撞断树木和巨石之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
“泥石流!”男孩一边叫着一边伸手拉住了小女孩,他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冰凉,那不是来自对泥石流的恐惧,而是有一把刺刀已经无声无息地插进了他后背的肌肤之中。
男孩没有惨叫,只是闷哼了一下,用一只手遮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刺刀停在了男孩的背脊之中,鲜血顺着刺刀上的血槽汩汩流下。
“闭上眼睛,我带你去摘最美的花儿!”男孩尽力把话说的轻松,但声音还是因为剧痛而有些颤抖。
小女孩不知是感受到了危险,还是感受到了一些奇异的东西,她竟然第一次想要挣脱这只捂着她眼睛的手。
听不懂的语言从男孩背后叽叽咕咕地传来,男孩轻轻点了点头,就在插在他背脊上的刺刀正在拔出的瞬间,跪在地上的右膝猛然发力,男孩犹如炮弹般向后撞去!
一声惊呼!刺刀已经无法拔出,瞬间穿透了男孩的胸膛,男孩也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想要的距离,他的右臂以不可思议的反关节姿态探出,他手中也有一把刺刀,这把刺刀沿着贯穿了他身体的那把刺刀划了过去,刀刃微微向下,猛然间他的身体向上翻起,头上脚下,借着插在背脊中刺刀的支撑力,他手中的刺刀已经插向了那个偷袭者的小腹要害!
“魔王哥哥!”看到这一幕的小女孩几乎快要哭出来,但她却忍住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男孩刺伤了偷袭者,偷袭者纵身跃到了卡车的车顶。男孩没有拔出穿透胸膛的刺刀,他习惯性的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对着车顶扬了扬手中的刺刀,“背后偷袭都杀不了我,我今天死不了……”他既是说给偷袭者听,更是安慰身后的小女孩。
小女孩握着没入男孩背脊只剩几厘米的刺刀末端,慌了手脚,用自己白色小袄的袖子去擦从伤口流出的鲜血,却仿佛越擦越多。
男孩望着高高在上的偷袭者,听着越来越近的轰隆声,他反而更加沉稳起来,“谢谢你刚才的手下留情。”
偷袭者一身轻纱红衣在风中飘扬,面罩红色薄纱只露出双眼,此刻正好奇地望着下面的男孩和小女孩,“我刚才……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是个活人……”偷袭者艰难地说出蹩脚的中文,“你在呼吸……你在说话……可我从背后看你……却是死人……”
“活人也好,死人也罢,只要是个好人……”小女孩忽然闪身跳到了小男孩身前,仰起头来望着偷袭者,煞有介事地晃着沾满鲜血的小拳头。
偷袭者愣住了,眼睛快速眨动着。男孩却露出微笑,等着小女孩转头,几秒钟之后,小女孩果然转过头来,“后面是什么?我忘记了……”
“只要是个好人……便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视民族大义为灵魂根本……”男孩熟练地说道。
“这么多呀!”小女孩一脸为难。
“龙先生说的可比这个多……我也只记住了这么几句……”男孩一脸宠溺的微笑,一副兄长的姿态。
只是小女孩似乎毫不领情,小声重复着刚才那番话,“……爸爸每次演讲……为什么都要说这么多呢……”
“你们是龙家的孩子?”偷袭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是龙先生派你们来的?”
“我们是来摘野果、救小鸟的!”小女孩仰起头说道,“你们都是大坏蛋!”
“据我所知龙先生并没有儿子,他只有一个女儿……”偷袭者盯视着男孩,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金属圆球,旋转间,流光溢彩。
“我爸爸是只有一个女儿,可我有一个哥哥!”女孩一脸骄傲地说道,话音未落,她已将挂在脖颈上的骨哨放到了口中,小小的脸在瞬间鼓成一个包子,猛然一吹,嘹亮的哨音划破天际。
远处的乌云中,两只小鸟飞扑而出,这两只小鸟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周身乌黑,只有头顶的羽毛呈现青紫色,此刻已敛起双翅,如同两颗子弹般直射向站在车顶上的偷袭者。
“青煞头!加油!”小女孩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这两只尖嘴利爪的青煞头也兴奋的发出鸣叫,空中一个灵巧的交错,从两个方向冲向偷袭者!
男孩也在此时动了,他猛然纵跃向车顶,与此同时,手中的刺刀飞出,配合那两只青煞头的四只利爪,一起攻向偷袭者!
偷袭者手中的金属球犹如强力磁铁一般,硬生生地改变了刺刀的方向,刺刀在极短的距离和极快的速度之下竟然反转,刺刀的刀柄撞在了偷袭者手中的金属球上,只发出沉闷的轻响,刺刀便像是吸在了上面。正当偷袭者侧身伸手去格挡青煞头的连续攻击时,她看到原本纵跃过来的男孩竟一脚蹬在车顶上借力倒翻了回去,而男孩落脚之处竟是那个装有眼睛的金属箱子的位置。
“啊!”偷袭者也忍不住叫道,她之所以站在车顶上没有向男孩和小女孩发动必杀一击,除了因为他们年纪尚幼,另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担心损伤了金属箱子,因为那个金属箱子已经被打开,一旦翻到,里面的眼球如果接触到污浊的东西都等同毁灭。
男孩下落的身体犹如弯弓,左手轻轻一抄,右脚的脚尖轻巧地向上一挑,第一时间将金属箱子送到了二十几米高的空中!
“青煞头!快跑!”小女孩担心偷袭者恼羞成怒伤害这两只青煞头,赶忙大声提醒。
两只青煞头却并没有逃走,而是趁机展开双翅,飞向空中。而在空中翻转的箱盖已经开启,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睛携带着一股冰凉水汽从箱子里翻滚而出,这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似乎在空中轻轻转动,俯视这世间的凶残与邪恶!
小女孩好奇地望着飞向那两支蓝色的眼睛的青煞头,而男孩已经冲过来将她背在背上,翻身跳下卡车,男孩背着小女孩并没有跑向雾气升腾的溪流、密林方向,而是朝着泥石流冲来的方向跑去。
泥石流在半山腰被巨石和树木短暂拦截住了,直到此刻,大量堆积的淤泥、碎石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阻碍,朝着无遮无碍的山下直灌下来!
男孩发足狂奔,他宁愿长眠于淤泥碎石之中,也不想落入偷袭者手中,不管这偷袭者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拒绝被俘,宁求速死。
泥石流的先头部队冲得男孩的身体歪歪斜斜,随时倾覆,他忽然看到一股红光将自己和背上的小女孩包裹其中,似乎是一个人将他们两个小小的身躯拥入了怀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而他则强行从胸前将刺刀拔了出来,在头顶上方巨石混合着泥沙铺天盖地而来的瞬间,他反手将刺刀插向了那红光之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血红色的女人的眼睛!
“没有人的爱可以感化这个世界,没有人的恨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蹩脚的中文,难言的苦涩,“这个世界根本不在乎有多少爱和恨,它只在乎每一个宿命轮回的最终结果。”
男孩听到了这段话,轻而易举地记住了,他不明白其中的意味,他只知道手中的刺刀消失了,而自己锋锐的指尖则戳穿了某个成年人的喉咙,那人来不及解释这番奇怪的话,更来不及讲述这番话背后的故事。
一双在天空俯视众生的蓝色眼睛,一双想要讲述谜团的血红色眼睛……,两双眼睛不断交错闪动,时而怨毒,时而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