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瞪了顾心舟一眼,警告她闭嘴,又忐忑的看向宋臻:“王爷,老身也是无可奈何……”
宋臻不以为意:“不妨事,说起来本王和苏家也有渊源。”
苏祖母喜出望外:“当真?”
“先考年轻时曾游历江南,与苏太守相谈甚欢,若是苏家旧人,本王自该厚待。”
顾心舟:“……”
宋臻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藩王除非奉旨入京,否则不得擅离封地。
你爹,上一任北境王,六岁袭爵,年轻时候连凉京都没去过,你却说他游历江南?你是想让他再死一遍?
你信不信他从坟里跳出来揍你?!
苏祖母却丝毫没觉得宋臻那话哪里不对:“我苏家竟和王府还有这种渊源?老身那儿子果然交友甚广,想必是令尊曾提过……”
“这倒没有,”宋臻语调没什么起伏的打断了苏祖母的话,“先考不爱提闲人,是本王自己梦见的。”
苏祖母一时呆住:“……啊?”
顾心舟也懵了,梦见的……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胡说八道的毛病?
然而更头疼的是,一旦住进了王府,在宋臻眼皮子底下,她随时都有可能被认出来,到时候……
不行,绝对不行。
“祖母,我们女眷太多,王府里又没有主母主持中馈,实在很不方便……”
“你怎么知道王府没有主母?”
宋臻忽然开口,问的顾心舟一僵,半晌她才开口:“有,有吗?”
宋臻深深看她一眼,慢悠悠道:“没有。”
顾心舟:“……”
想打人。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看苏祖母:“祖母,琴儿还小。”
苏文琴正是苏祖母的嫡亲孙女,还没出阁。
她先前那一句就是想让苏祖母顾忌一下那丫头的名声,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这句话反而给对方提了个醒。
罪人之后,当不得权贵的正头夫人,可若是北境王府后院空虚,那自家孙女就算是妾,也不算委屈。
故而苏祖母从宋臻的胡说八道里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顾心舟一眼:“我这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不方便的?王爷肯松口让咱们住进去,看的是老爷的面子,你给我闭嘴。”
顾心舟脑仁突突直跳,虽然她也没弄明白宋臻是抽了什么风要留下苏家人,但那位不知道埋在哪的苏老爷显然没这个面子。
“祖母……”
“这位姑娘,”宋臻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从刚才就想走……是不是对本王有什么误解?”
顾心舟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躲什么?你认得我?”
“不认识!”
“不认识?”宋臻低声重复了一遍,还算平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是吗?那可真巧,本王也不认识你。”
这语气,哪里怪怪的。
但是,不认识好,不认识好啊。
顾心舟万般无奈,可也知道改不了苏祖母的主意,只能认命:“那就叨扰王爷了。”
宋臻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扬声道:“开门。”
方才斜眼看人的门房老老实实的开了门,还识趣的搬开了门槛。
顾心舟抓着缰绳催着马匹后退,却刚走没两步,手里就是一空,缰绳被人拽了出去。
她一愣,抬眼一瞧才看见是宋臻。
“王爷?”
宋臻冷冷淡淡的看过来:“本王又不认得你,别喊那么亲近。”
顾心舟:“……”
缰绳被丢给了门房,马车踢踢踏踏被一路赶进了院子,许是察觉到换了地方,苏家姐弟小心翼翼的自窗户里探出头来打量周遭。
苏文琴小声问苏祖母:“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苏祖母自然也不知道,正要敷衍两句,宋臻就开了口,语气一改之前的冷淡,竟听出了几分柔和:“府里空的院子不多,你们就住在云居吧。”
顾心舟脚步一顿,云居……
苏文琴看了宋臻一眼,脸颊瞬间涨红,声音更低:“云居是什么地方?”
顾心舟搓了下指尖,云居啊……云居是王府最好的院子,是该给未来王妃住的地方。
小时候她曾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那里住的还是先北境王妃,也就是宋臻的母亲,北境中人行事素来粗糙,对北境王妃却十分细致,她住的院子轻易不许外人进出,连那时候还十分尊贵的她都被撵出去好几回。
思及往事,顾心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一听名字就不是寻常地方,我们本就是投奔而来,不好太麻烦王爷……”
宋臻瞥她一眼,声音冷了下去:“你是不想住?”
顾心舟怔了一下:“我……”
宋臻一声轻“呵”打断了她,咬牙切齿道:“你随时可以搬出去,反正院子也不是给你的。”
顾心舟被噎了一下,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云居啊……你知不知道让人住进去是什么意思?
你才见了苏文琴一面,太草率了。
算了算了,也管不了,她现在就老老实实苟着吧,只求别被认出来就好。
她闭了嘴,慢慢的落到了马车最后面。
这些年,云居的打理显然没有落下,甚至比十年前顾心舟来的时候还要敞亮舒服一些。
苏文琴怔了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含羞带怯的开口:“住这里不好吧,这么好的院子,我们……”
宋臻不甚在意:“无妨。”
苏文琴还要说什么,苏祖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王爷既然说了你听就行了,快和王爷道谢。”
苏文琴素来乖顺,祖母既然开口,她自然不会反驳,乖顺的红着脸向宋臻行礼道谢。
宋臻点了点头,大约是觉得自己不方便多留,很快就走了。
顾心舟松了口气,眼前却骤然一黑,她不受控制的踉跄一步,跌坐在了台阶上。
祖孙三人没察觉到她的异样,都围着院子在看,苏祖母随口吩咐了一句,让她把东西放进去,顾心舟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半晌都没攒够力气站起来。
她脑袋钝钝的疼,很清楚的感觉到力气在流逝,大约是之前冒雨赶路的时候着了凉,先前绷着精神没倒下,现在一放松就发作了起来。
她浑浑噩噩的养着神,不知过了多久,有说话声响了起来,仿佛是周长史回府后听说他们来了,过来见了见,顾心舟很想见他一面,嘱咐他话语间不要漏了陷,身体却不听使唤,死活睁不开眼,只得就这么错过了。
但说话声却没消停,甚至逐渐尖锐,她琢磨着应该是苏老夫人看完了这王府的院子,见她还没收拾好东西,所以在骂她。
她张不开嘴,索性就当没听见。
后来有人走了过来,她闻见淡淡的脂粉香,其实就算闻不见,她也知道是苏文琴,苏明瑞只知道读书,什么事都不管;至于这位祖母……不提也罢。
苏文琴探了探她的额头:“姐姐,你发烧了。”
顾心舟应了一声,可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没听见。
苏文琴也没在意,掺着她的胳膊,扶着她歪歪斜斜的进了屋子,顾心舟原本想道一声谢,可身体刚一碰到床榻,意识就骤然模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