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嫣赶着马车一路到了丰州城门口,然后就盯着那巍峨的城楼不动了。
风水轮流转,如果被阎晟发现自己这个被他厌恶至极的未婚妻,偷偷摸摸来了他的地盘,还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不知道会怎么羞辱她。
她头皮发麻,不大想往前走。
身后的车厢里却突兀地传出了一道颇为尖利刻薄的声音:“天都要黑了还不走?你是不是诚心想让我们祖孙三个睡马车?”
林卿嫣被迫回神,轻轻啧了一声,不得不抖动缰绳催着马车往前,车轮却不偏不倚压在了凹坑上,颠的苏祖母一声哀嚎。
林卿嫣这才拉长了语调,懒洋洋的开了口:“怎么会呢?这不就走了吗?”
她盯着越来越近的城楼又看了一眼,心里小声的安抚自己,只要小心一些,其实不大可能遇见,毕竟人家是北境最尊贵的人,日理万机,哪就那么巧会遇见呢……
就算真的遇见了,他也不一定还认得自己。
毕竟那个人,都没正眼看过她几次。
她和阎晟的婚事,其实不大体面,因为是她用尽手段逼迫才成的,那时候她还是天之骄女,行事放肆,看上了阎晟也不知道害羞,大咧咧宣告了天下,她要嫁他。
然后,那就成了她和阎晟交恶的开始。
最初阎晟还会耐着性子劝她放弃,说他们不合适,可后来她太过执迷不悟,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越发恶劣,及至七年前她家中遭变,自云端跌落泥潭时,阎晟已经到了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的地步了。
她叹了口气,循着记忆找到了北境王府后门,敲了半晌才有人来开门,却只露了个缝,一双三角眼在瞧见林卿嫣一身磕碜的时候,多了几分不屑。
“干什么?”
林卿嫣递了块木牌出来:“故人来访,求见周长史。”
门房瞥了一眼那牌子,指腹搓了搓,意思十分明显。
林卿嫣颇有些无奈,她这幅样子像是有钱的吗?
“等我见了周长史,一定……”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一声咒骂隔着门板传出来:“穷鬼一个还找人办事,晦气……”
林卿嫣叹了口气,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果然是这个道理。
她回了马车:“今天见不到人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落脚……初来乍到去哪里落脚?不中用的东西!”
苏祖母骂骂咧咧,林卿嫣懒得计较,只当没听见,住不起客栈总能睡破庙,最不济马车里也能凑活一宿,哪里呆不了呢?
她抓着缰绳就要走人,身后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响,她一愣,还以为是门房忽然有了良心,连忙扭头看了过去。
却是只看了一眼,就被烫着了似的猛地收回视线,死死低下了头。
阎晟为什么会在这里?!
倒霉催的,为了避开他才特意走的后门,怎么还是撞上了。
她不敢说话,加快脚步往前,对方却突兀地开了口。
“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清朗中透着冷硬,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却听得林卿嫣越发不敢抬头:“路过的。”
苏祖母似乎意识到来了人,低骂了一句:“糊涂了你,什么路过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她开了车窗看出来,似乎是想寻求帮忙,却是一看就愣住了。
眼前这人长得真是锋利俊美,虽然衣衫看着十分不起眼,料子也不名贵,可一身气势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尤其是目光压下来的时候,竟颇有黑云摧城的压迫感。
苏祖母倒吸了一口气,直觉对方不是普通人,一改刚才对林卿嫣的刻薄,热情又客气了起来:“这位公子,我们与府上的周长史有旧,可否劳烦您带个话?”
阎晟的目光慢慢自低着头死活不肯抬起来的人身上挪开,冷冷淡淡的一扫苏祖母:“周长史?周蹇?”
苏祖母忙不迭点头,眼底都是喜色,长史算是藩王封地里极高的官职了,可这人却能指名道姓,可见的确不是寻常人:“正是,公子认得?”
“他不在。”
苏祖母一顿,高涨的喜悦戛然而止,林卿嫣却是松了口气,不在好,不在好啊。
她拽着缰绳就走:“不打扰了。”
“站住。”
阎晟又开了口,随着话音落下,竟还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卿嫣不敢回头,可心跳却不自觉跟着脚步声急促了起来,他干什么……该不会是认出我来了吧?
她下意识攥紧了缰绳,动都不敢动。
然而阎晟却并没有凑太近,只停在了车厢处:“本王听他提起过,你们可是苏家人?”
林卿嫣一顿,周长史提起过?
那必不可能,因为连他和苏家的私交都是假的,这一马车人,只有自己认得周蹇。
她忍不住看了眼阎晟,却不防备对方也在看她,目光凛凛的,看的人心里发虚。
她连忙扭开头,不敢再看。
苏祖母又惊又喜:“本王?您就是北境王?这可真是……老身见过王爷,能否请您收容我们一宿?”
林卿嫣不防备苏祖母如此放肆,心里顿时一跳:“祖母!我们与王府并无交情,老爷临终前也只让我们来寻周长史。”
苏祖母脸色一黑,她能不知道吗?
可这是北境王啊,能攀上他还找什么周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