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发事端的董玉棠在婉嫔走后,瞪了姜御女一眼,低声骂了句“晦气”。
她本来住在衍庆宫的明月阁,今儿给皇贵妃请安后可以直接回去,但是家里父亲叮嘱过,要讨好太后,多去拜见一下,最好能得太后喜欢留在身边伺候,于是想着还早,就要到万寿宫去,没曾想宫门口遇上这么一桩事,她也没甚心情,自回去了。
青栀见姜御女犹自跪在地上,头深深低下去,十分可怜,心中也有些不忍,就上前去将她扶起来,轻声说:“没事了,婉嫔娘娘她们都走了。”
姜御女的头愈发低下去,她姜映然虽是女儿身,也是在父母爱怜下长大的,甫一入宫,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过错,便受到这么大的屈辱,刚进宫的嫔妃就被罚撤下绿头牌,她根本不敢想宫里人会怎么看待她,会如何拜高踩低地折辱她,而父母的脸面恐怕也被她丢尽了。
青栀握了握姜映然冰凉的手,叹道:“咱们身处低位,自然要小心谨慎,今天的事儿御女毕竟也有错不是吗?受了罚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姜映然被青栀温暖的手掌握了握,才渐渐反应过来,又听了青栀的话,喉头便有些哽咽,但她同孟念云不一样,虽然是小门小户,却愈发要强,绝不肯在人前哭,当下深深福了福,实心实意地道:“多谢昭华,您的恩德嫔妾记下了。”
青栀微笑,“这算什么恩德,毕竟我也没法为你说话,只是我们同一批进宫,互相照应一下也好。”
又引着孟念云过来认识,她们两人都是善良的人,不会专挑话去刺人的心,说说闲话,姜映然心里好受了许多,但这件别人看来的小事在她心里到底留了颗种子,只待来日生根发芽。
如此说着话,三人到了锦绣宫,姜映然自己就告辞,青栀因与她并不算相熟,也并不邀她去西配殿坐坐,只说有空再说话,携着念云的手进去了。
二人记挂着宫里的礼节,准备先去见一见柔妃,哪知让宫女禀报后,却是红昙姑姑出来,行礼后道:“主子说两位小主的心意她领了,但不必这么客气,宫里姐妹,常来常往得不少,若是以后次次都要先向她问安,实在麻烦,只要安分守己,孟采女愿意来便来罢。”
二人很是感激,谢过红昙后便去了西配殿。梳月见小主与念云一起回来,欢欢喜喜手忙脚乱地备茶备点心,岚秋笑着责怪了两句,知道小主有话要说,借口帮梳月一起准备,退了出去,顺带把孟念云身边的大丫鬟痕儿也拉走了。
孟念云感慨道:“姐姐身边的人总是这么识礼。”
“岚秋在宫里当值已久,当然学的精明,但这样的人可好也可不好,若是有一天她联合着别人来害我,一时半会我也察觉不出什么,所幸现在看来,她倒是很安分,也用心教导梳月,这是我的福分。”
念云点点头,带着几分希望说:“假如大家全没有害人之心,安安生生在宫里过日子多好。”
青栀知道她还想着刚才婉嫔为难姜御女的那一幕,叹气道:“才刚进宫,就见了这么一出,婉嫔也真是不笨,自此之后,谁会无缘无故去寻她的霉头,躲都躲不及,在这后宫里能独善其身,就是最大的本事了。”
又讲了些琐碎的事情,孟念云才犹疑地问:“姐姐,你能否帮我想个法子,躲过重阳节宫宴?”
“怎么,旁人巴不得在皇上面前现眼,你倒不乐意去?”青栀问。
孟念云脸上微微泛红,这样的事说起来毕竟丢人,“那些官家小姐,都有惊才绝艳的地方,可我什么都拿不出来,我娘只教我做针线女红,也,也没请那些先生教什么琴棋书画。”
青栀皱眉想了会儿,又说:“我想想,这件事是皇贵妃转达皇太后的意思,恐怕不能躲过去,但倘若咱们能一起表演个什么,又不显得太不中用,又不招人的眼,难是难一点,能做到实在也不错。”
两人商议了一番,又让岚秋和梳月一起出主意,倒还真想出个挺好的法子,念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喜滋滋地在青栀这里用了午膳,跟着青栀命梳月把先前备好的碎银子拿过来,孟念云百般相谢,才带着痕儿告辞回去。
青栀这边睡了个午觉,可能是因为早晨起得太早,这一觉睡得十分绵长,醒来时有些懵然,夕阳透过纱窗照在桌案上,细小的微尘在光线里翩然飞舞,摆件都镀上一层金边,温暖沉静,一时让人不知今夕何年。
直到岚秋进来伺候她梳洗,才回过神,坐在镜子前看自己的长长青丝从梳齿间滑过。
岚秋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主,刚才奴婢打听到一些消息,说今天皇上翻了董美人的牌子。”
董玉棠骄傲纵意,确实有她的道理,虽然这一批入宫的秀女,位份上以青栀为首,但拔得头筹的,还是董家的姑娘。青栀笑了笑,和岚秋说:“董美人得偿所愿,一定欢喜极了。”
岚秋见自家小主也没有多失落,自己反倒放心了些许,笑着道:“以咱们小主的品貌,承宠也不过就是这些天的事了,到时候可要好好准备。”
青栀脸上的笑容不改,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她如今安静地看着后宫,看着各位娘娘斗,从中学习,力求自保,这些事花费了她诸多心力,没空去想别的,但一提到“侍寝”这个同男人相关的事,青栀不免就要想到慕怀风。
不知道怀风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是带着她的二哥天天往演武场跑,是不是开始放下了这段感情,另有了心尖上的人儿。
她傅青栀已经嫁人,还是做的妾,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再想怀风,可就是忍不住,微风里爽朗快意的少年,几乎带走了她全部的爱情。
所以对于傅青栀来说,侍寝这回事,终归是来得越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