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清亮照人,如同被人撒了一把碎星般干净好看。
四目相对,他动了动薄唇,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哎呦我的亲娘啊——!”
一声不和谐地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马车内的平静。
马车门打开,去而复返的甄昔皇后与车夫看着马车内的景象,惊愣的变了脸色。
谢南虞被车夫的尖嗓门喊得浑身一抖,已打算转身要离开的脚瞬时失了分寸,不偏不正一脚踹在了少年丰神俊朗的面颊上!
少年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句闷哼,浑浑噩噩地又昏了过去。
车夫惊得险些没撅过去,伸手就将谢南虞往这下拽,“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这马车可是你上得?这马车上的人可是你碰得?”
“我只是想救他。”谢南虞挣脱开车夫的拉扯,蹬着小短腿主动跳下了马车。
“年纪小小竟满口胡言,杀人偿命你可知道?”车夫怒瞪着。
“若你不信可以报官。”谢南虞面不改色。
“你,你……”车夫被噎得脸色发白。
若是当真惊了官府,那就是昭告天下太子殿下病重,宫内皇子众多,谁能保证就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
谢南虞只用了一句话,便是拿捏在了他的死穴上。
马车内,甄昔皇后意外地发现少年的气息确实要比来的时候平稳了很多,就连青紫色的面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一枚掉在马车里的玉佩,异常醒目,甄昔皇后拈起一看,心中暗惊。
这是花家长嫡女的玉牌,那么也就是说……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说的话?”甄昔皇后说话的同时,将那玉佩攥在了掌心之中。
谢南虞微微垂眸,不吭不卑,“伤寒虽是阴阳易之为病,却并非人人症状相同,少爷本就是阴中拘挛之身,又因伤寒少腹里急,寻常的药只得越治越严重,夫人可按麻黄,赤芍药各三钱,干葛钱半,豉半合,上水二盏、葱白一茎,煎八分,每日两次给少爷服用。”
小到连字都认不全的年纪,却能将药方如此倒背如流,真假不论,光是这一口说辞,便是让车夫惊了又惊。
甄昔皇后的眼中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地赞赏,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倒是以前她见过的那些花家孙字辈的女儿比不上的。
“若你说的是真,又想让我如何奖赏你?”
谢南虞摇了摇头,慢慢弯曲了自己的一双膝盖,竟是跪在了地上。
“我只愿您百龄眉寿海屋添筹,美意延年福寿康宁。”
这是她前世的债,也是今生的愿。
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谢南虞支撑起冻僵地双腿,脱下貂裘大氅塞进了车夫的手中,转身回到了花月怜的身边。
甄昔皇后有一阵愣住,好听的话她听过无数,但此刻这一席她应当早已听腻的话,却在这个寒冷的腊月温暖了她慌乱的心。
车夫抱着怀中那还有温度的大氅,心中一叹,试问这世上哪个人不想巴结这车上的主子?只有这丫头是个倔的。
“严谦,走吧。”甄昔皇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瘦小的身影,才落下了车帘。
马车渐渐远行,终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马车上的甄昔皇后却看着手中的玉牌久久无法回神,半晌,她则将那玉牌贴身揣进了少年的怀中。
“瑾骁,既她不愿承本宫的情,那这个情便你来还吧。”
皑皑大雪还在继续,凛冽的寒风愈发刺骨。
眼看着天色渐暗,花府内看门的小厮好奇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当看见那仍旧坐在板车上抱着花月怜的瘦小身影时,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什么。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那小小年纪的孩子竟有这般倔强与坚强的心思?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当小厮看清那马车的样式时,吓得当即变了脸色,转身便往府内跑去。
“几位奶奶不好了,老爷和老夫人回府了!”
小厮惊慌的叫喊声,惹得正厅内几个媳妇儿慌了神色。
“不是说明儿个才回来吗?你会不会看错了?”二儿媳春月忙问。
小厮如实道,“千真万确,不会错的。”
“慌什么慌?回来了就回来了,刚巧咱们也都没吃呢,赶紧去派人将我前些天买回来的野山参拿出来,给老爷和老夫人炖鸡汤补补。”大儿媳凌娓偷笑,多亏她早备了一手,现在刚好用来讨好。
“可,可是……”小厮顿了顿又道,“那,那长小姐和南虞小姐还在府门口呢。”
这下,大儿媳凌娓笑不出来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都一整天了,那泼出去的脏水还没走!
眼下老爷和老夫人马上就要进门了,若是直接给撞见了那还得了?
其他儿媳脸色一并发沉,若真给老爷和老夫人撞见,她们不敢解释也解释不清。
众人沉默之际,只见大儿媳凌娓忽看向了身边最近的四儿媳雅芙,“四弟妹雅芙你过来,帮我去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