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早上,许嬷嬷一早便是堵在了墨幼虞的屋外。
不想她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得回应,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却被屋内的场景弄得当场红了眼睛。
早早起身的墨幼虞,倒是顾不得自己那凌乱的模样,而是正趴在花月怜的床榻边,小小的手捏着沾了水的软帕,轻轻擦拭在花月怜那苍白的面颊上。
她的动作是生疏的,可那小心翼翼地模样却是连同那瘦小的身体都轻轻地抖着。
许嬷嬷看得是心也酸眼也酸的,那眼泪便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家的幼虞小姐才多大啊,怎得就如此懂事呢?
墨幼虞直到将花月怜的发丝都梳得顺滑了,才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下来,转身见许嬷嬷的眼泪还在流着,却是笑了。
樱桃似得小嘴,轻扬着,“嬷嬷不哭,娘亲马上就会醒过来了。”
她自是要笑,当然要笑。
上一世,她正是在今日彻底跪在了醉伶的眼前,墨家人的跟前。
但是这一世,她却要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阅人无数的许嬷嬷,眼下竟是被一个小小的娃儿震得一怔。
那双汪清水似的凤眼,看似是淡淡的在看人,可那酝酿着连她都看不出是什么的眼底,却藏着说不出的沉和稳。
待许嬷嬷回神,已是院外老夫人身边的何嬷嬷来催促了。
将早在几天前就准备好的新衣裳套在了墨幼虞的身上,又在几个奶奶送来的首饰里面挑了个素雅的镯子和耳坠戴上腕挂上耳,最后梳了个娃娃头,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等许嬷嬷将墨幼虞送出门,别说是等在院外的何嬷嬷看得惊艳了,一路朝着府门口走去,就连路过的小厮和婢女都是看得啧啧称奇。
原来她们这位受尽了苦头,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的幼虞小姐,打扮起来竟也是个如此好看的,完全不输给府里的其他小姐们不说,甚至是更胜一筹呢。
已经坐在马车上的陶玉贤和花耀庭瞧着自家这干净素雅又鲜眉亮眼的外孙女儿,也是满意地点着头。
“幼虞啊,来外祖母旁边坐。”陶玉贤笑着招了招手。
“是。”墨幼虞恭恭敬敬地曲了下膝盖,这才坐在了陶玉贤的身边,又怕马车颠簸,顺其自然地将小手穿过了陶玉贤的手臂,轻轻地挽着。
花耀庭现在是越瞅这坐在自家夫人身边的小人儿便越是喜爱,懂事乖巧又继承了自己女儿的美貌,墨家怕不是都瞎了眼不成?不然怎么就放着他的宝贝外孙女儿不疼,偏偏让一个妓子的种在墨府生根发芽了呢?
这边花耀庭还在欣赏琢磨呢,那边却是一股浓浓的香气扑进了马车里。
“咳……”花耀庭被熏得皱起了浓眉,若不是见大儿媳凌娓带着芯滢上了马车,他只当是谁家的胭脂被大炮轰上了天,不然怎就如此的呛人。
与素雅的墨幼虞不同,芯滢是穿金戴银怎么显贵怎么来,再看那领着她的大儿媳凌娓,更是连压箱底的衣服都罩在了身上。
若非不是惦记着皇上请宴,早到一刻总比晚到一分得好,花耀庭是真真的想要将这浓妆艳抹的娘俩轰下车。
再者皇上设宴,哪怕是重臣家眷也并非人人能去的,除了长媳,其他的儿媳则根本没资格进宫。
她们只是将各自的女儿们送上了后面的马车里,又目送着自家的男人们去了军营,便转身回了府。
未时整,两辆马车前后朝着西凉皇宫驶去。
随着马车愈发靠近皇宫,远方似那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的不真切皇宫,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无论是那飞檐上展翅欲飞的祥瑞之兽,还是那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亦或是玉石堆砌的墙板,对于墨幼虞来说都是那样的熟悉。
跟着花家二老,花家的女眷们踩着上好青石铺成的地面,走进了皇宫。
相比于其他花家女眷的兴奋和喜悦,墨幼虞却是那样的安静。
甜言蜜语交织着的谎言背叛,凤冠霞衣下的断肢残骸,往事的一幕幕接连涌向心头,冻得墨幼虞四肢冰冷,就连心都是凝结成冰了。
陶玉贤被握着的那只小手冷得皱了皱眉,“小幼虞可是怕了?”
墨幼虞点了点头,又沉默了。
她确实是怕的。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招弄死了那些欠了她命的人。
可惜了现在的她羽翼未丰……
不过好在这一世还那样长,仇要一点点地报,才会让那些欠了她的人更加的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娘,娘,不是说皇宫里不让驶马车吗?为什么那个人偏偏就可以?”芯滢忽然扯着嗓子的响了起来。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在宽敞明亮的宫路上,当真有一辆马车正缓慢地行驶着。
花耀庭只是一眼,便赶紧行至大礼。
能在这皇宫内坐着马车,车顶还嵌着夜明珠的,论整个皇宫里除了皇上不说,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陶玉贤也是赶忙拉着周围的一众女眷们,纷纷跪在了地上,恭候着那马车继续朝着前面驶了去。
却不想,原本缓慢行驶的马车,忽的就停了下来。
因为离得远,花家的人并听不见远处的对话,只是见那跟在马车旁的小太监不停地点着头哈着腰。
半晌,垂落的车帘轻掀,车帘后伸出了一只手。
银丝边的云袖半遮在手背,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远远望去竟是有一种松柏之傲然。
墨幼虞只是一眼,便是认出了这手的主人,也跟着就如释重负了。
夜寒渊。
他活下来了……
她于甄昔皇后的债终是两清了。
远处的马车里,那毫无瑕疵的手将一块玉佩扔给了车窗旁的小太监,很快,小太监便是匆匆跑了过来。
“花将军快快请起,太子殿下说了,花将军赤胆忠心,为国尽忠,连皇上都免了花将军的三跪九叩,日后相见自也无需这般烦文缛礼。”
眼下太子正是得宠之际,能得以太子如此重视,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幸。
花耀庭并无半点荣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起了身。
整个西凉不算太子还有四位皇子,日后待登基时也是免不了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他忠国忠皇,却不愿跟皇子们扯上关系,更不愿自家的儿女,被搅进皇室争权的漩涡之中。
小太监见花耀庭没有搭话的意思,赶忙又将手里的玉佩呈举了起来,“这是太子殿下送给花家小女儿的见面礼。”
这句话,倒是将花耀庭弄愣了,就连陶玉贤也是没回过神。
现在在她身边的一共有五个花家的小女儿,可这玉佩只有一块,究竟是送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