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如入宫之时,就知道宫里人素来跟红顶白,拜高踩低。
即使她当了姑娘,也一直提醒自己,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她不能迷醉于眼前暂时的荣耀,她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知道自己的使命。
然而,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还是不免有些失魂落魄。
稳定了一下心绪,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便是住在扫洗处,我也该进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
其中一个宫女道:“没听懂我说的话吗?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姑娘了,只是一个永巷贱婢,根本不配进西配殿。我们会把东西给你收拾出来,你且站在这里等上片刻。”
一个宫女看着安锦如,另一个宫女进了门,问过柳卓然的所属东西,便把剩下的东西杂七乱八的扔进包袱里,珠钗首饰则是握在了自己手里。
走到门外,宫女把包袱往地上一扔,趾高气昂道:“拿上你的包袱,滚去扫洗处,别在这里碍我们的眼。”
安锦如皱了皱眉,想到自己立刻就要成为永巷贱婢,根本没有资格和底气,和这两个宫女争吵,否则,宫女再去冯姑姑那里告状,自己只怕连永巷都去不成了。
原本以为不喜只会受些责罚,皮肉之苦她已经做好准备,却不知竟是把自己推向了永巷。
心里满是涩涩,不由怨怪自己,是自己太想当然了,怨不得常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行起路来要谨小慎微。
如今去了永巷,查明自家被怨一事,还有出头之日么……
柳卓然有些愤愤不平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你,把包袱捡起来。”
被她指着的那个宫女,不为所动,反而淡淡道:“柳姑娘还是先回屋休息吧,永巷贱婢的事情,自有奴婢做主。若是柳姑娘还想着有现在的待遇,就不要多生事端。”
柳卓然见自己说话也不好使,只得道:“那你们出去,我和锦如说两句话,再让她走。”
两个宫女还算卖柳卓然两份脸面,转身走到后殿门口。柳卓然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安锦如先开口道:“进了后宫,我们是最低贱的宫女,自然是上面怎么安排,我们只有听吩咐的命。你不用记挂我,去了永巷,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小心些,若是能承宠更好,若是不能,千万想办法保全自己,别落到我这一步。”
柳卓然嗯了一声,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两碎银,殷切道:“我实在帮不了你,这些银子,是我所有的体己,虽然不多,你去了永巷,也能用得上,好歹少受些苦楚,也好。”
安锦如再三推辞,柳卓然坚持让她收下,也只得收了。
一个宫女走上前来,冷着脸色道:“安锦如,说完话了没有?我可没工夫跟你耗着,快快拿了包袱,跟我去扫洗处。”
柳卓然握紧了安锦如的手,似是不忍分别,又一次向宫女求情道:“就让锦如在这里睡一晚吧,明日一早,从这里走,不行吗?”
“这事不劳姑娘费心了,姑娘自去安歇吧。”宫女不轻不重的顶了一句,柳卓然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不管用,只是不舍的看着安锦如。
安锦如轻轻挣开了柳卓然的手,向她投以一个请她安心的眼神,温和道:“不必记挂我,我去了。”
一个宫女领着安锦如走了出去,另一个宫女则是劝道:“外面风凉,姑娘快进屋吧。”
柳卓然看到安锦如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不由的叹了口气,心里很不好受,以后这皇后宫里,只剩她一个人,未来如何,还不可知,真真让人害怕。
宫女领着安锦如到了扫洗处,也没进门,只是冷着脸道:“这就是了,你进屋后,和她们讲清楚,明日一早,我请示了姑姑,会过来领你出去。”
安锦如嗯了一声,突然想到她还没给自己珠钗首饰,便问道:“我的珠钗首饰呢?”
宫女脸色一变,随即便道:“我们照顾你这些时日,难道都是白照顾不成?更何况,你一个永巷贱婢,要那些有什么用?那些东西,就当你给我们的孝敬了。”
安锦如有些生气,但是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也只能忍下了这口委屈,不再多言,转身进了扫洗处。
宫女在后面冷哼一声,不屑道:“还想麻雀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安锦如没搭理她,宫女也转身走了。她走进扫洗处的房子,只觉得有些阴暗潮湿,屋里燃着的蜡烛,光线也有些暗淡,还有一股子烟味,熏得人有些头疼。
两个宫女本是皇后宫中,最低贱的扫洗宫女。此刻正要宽衣休息,见来了一个人,以为是前殿来人吩咐事情,便赶紧迎了上去,恭敬道:“姐姐怎么来了,不知有何事吩咐?”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闪过一丝荒凉,也就只有扫洗宫女还不知道她落魄的事情,还能对她恭敬几分,明日到了永巷,只怕自己还要羡慕扫洗宫女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安锦如也存了几分试探,最低贱的扫洗宫女,在皇后宫里,估计也是最受气的奴婢了,若是她们得知自己的处境,是同病相怜,还是落井下石呢?
她们的态度,估计也是永巷宫女的态度。
安锦如放下了包袱,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姐姐,我触怒了皇上,蒙娘娘开恩,饶我一死,明日一早便要去永巷了,今晚在这里暂住一宿。”
扫洗宫女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态度一下子冷淡许多。其中一个道:“即是如此,床上地方狭小,我们二人住尚且拥挤,只怕容不下你。你就在地上和衣将就睡一晚吧。”
安锦如往床上瞟了一眼,便知宫女说了假话,明明是标准的两人床,她挤一挤,肯定也能挤下,只是宫女不想让她上床去睡罢了。
如此一遭,安锦如也算是看透了宫里的人情冷暖,有地位有权势,自然不缺恭维讨好的人。
一旦失势,真真是下场凄惨,连和自己一样处境的人,都不会同情怜惜分毫。
“知道了,多谢两位姐姐收留。”安锦如点了点头,心中微凉,想要把权势可于皇后抗衡的德妃拉下马,倒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